“谁说不是呢?”温述也叹了口气,“台城乱作了一团,一会儿?吵吵嚷嚷,一会儿?又?静得吓人。圣人单独召见?琅琊王,谁成想,琅琊王出?来的时候,前襟竟湿了一大块,怕是被圣人用茶盏砸了。”
“活该。”
郗归想到此人便觉得气愤。
征发乐属一事?所引发的这一系列连锁反应,不仅破坏了北府军接下?来半年在徐州和江北的各种计划,更在三吴造成了难以挽回的死伤和损失。
她原本打算让顾信从?底层入手,徐徐图之,用个一两年的工夫,以较小?的代价拿下?吴郡,可现在却只剩下?出?兵这一条路可走。
即便北府军并不惧怕孙志叛军,可百姓们的死伤却是切切实实的。
那些无辜的百姓,被?裹挟着,在动乱中失去了性命,再也没有明?天可言。
可始作俑者,却还能安安稳稳地待在王府之内,继续过他那锦衣玉食、声色犬马的好日子。
退一万步讲,就算百姓们的死伤与?她无关,可她要个满目疮痍的三吴又?有何用?
北秦已经?在江北增兵三次,可她却还得分出?兵力参加内战,这怎能不让人心中窝火?
温述没有附和郗归的气极之语,只安静地坐在一边,徐徐饮了口茶。
郗归看着温述将茶盏放回几案,目光转到他的脸上:“说吧,温郎来此,是想让我做些什么?”
温述微微抬眼,恭谨地看向郗归:“贼人孙志率众而叛,台城诸公议来议去,都想让北府军前去平乱。在下?斗胆自荐,愿为女郎效犬马之劳。”
“哦?”郗归轻笑一声,缓缓开口,“温郎此举,究竟是要为我效劳,还是要为谢瑾效劳呢?”
江水一下?又?一下?地拍打着船舷,传来一声又?一声动静。
四周仿佛极喧闹,又?仿佛极静。
温述在江声中看向这位传闻中的郗氏女郎。
她美?丽,端庄,清冷,宛如故事?中的神仙妃子般,带着一种不动声色的疏离。
人人都说谢侍中对郗氏女用情极深,可这位传言中的女主人公,却单刀直入,问他究竟选择忠于他们夫妇中的哪一个。
直觉告诉温述,郗氏女郎方才所谓“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叹,绝不仅仅是针对三吴纷乱的局势,也不仅仅是针对台城。
这是一个预兆。
三吴的棋局还没有完全?展开,北府军甚至还未入场,可这位看似不动声色的郗氏女郎,却仿佛已经?在为平叛之后的复杂局势而叹息。
如果司马氏注定会在这场较量中落败,那么最?终获胜的人——这对一在朝堂、一掌军权的夫妻,他们之间,是不是也将展开下?一轮的激烈较量?
想到这里,温述不由在心中苦笑。
他确实想去三吴搏一个机会,可到目前为止,他还并没有背叛谢瑾的胆量和打算。
更何况,说来说去,征发乐属是司马氏兄弟一意孤行的决策,谢瑾作为臣子,其?实并没有什么大的错处。
而他面前的这一位,却是个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掌控兵权的女子。
温述不能不发自内心地觉得,追随郗氏女的风险太大了。
可江左立国以来几十多年的经?验又?告诉他,在京口掌握兵权的人,是绝对不会落败的——除非那人自己甘愿。
而这位郗氏女,显然不是桓阳那般在乎身后名的人,她绝不会因为刀笔吏的威胁而鸣鼓收兵。
既然如此,那与?追随郗氏女所面临的高风险相伴的,就会是极有可能获得的巨大收益。
坦白讲,温述对此,不能不感?到心动。
他思来想去,不由深深叹了口气——怎么这种两难的局面总是被?他碰上?而且每次都是他自讨苦吃,直直地朝着陷阱里冲,上次廷议是这样,今天又?是这样。
郗归一直没有说话,只是一下?又?一下?地拨弄着手中的茶盏,仿佛并不在意温述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