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左如今这般模样,任何人都绝无可能在平民百姓和世家大族之间两边讨好,左右逢源,我们必须做出选择。”
“对于世家的贪婪和自?私,您不会?不清楚。我们若要保护那些?可怜的百姓,若要保证北府军能够用有充足的粮草,若想有朝一日能够真正收复二京、回到高平,就必须对上那?些?世家大族。”
“人生天地之间,无论想要获得什么,都?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郗归站起身来,看向窗外寥廓的天宇,“我们要想获取三吴的土地和粮米,就必须争,必须抢,必须团结下层百姓,与?那?些?世族为敌。”
“更何况,那?些?土地,本就该属于辛苦劳作的百姓们。”
郗声知?道?郗归说得有理,可他还是觉得这一切都?太过激进。
他知?道?自?己是过时的人,已然跟不上年轻人的想法,可他还是担心?如此?这般的冒进之举,会?引发什么意想不到的差错。
于是他犹豫着提醒道?:“这件事情,必须同时在徐州和三吴进行吗?”
“伯父,您知?道?的,桓阳从前虽组织过土断,但却并不彻底。徐州境内,不少郡县仍有黄册白册之分。单是京口、晋陵一带,就因?侨立兖、幽诸州的缘故,尚有不少持白籍户口的百姓。”
“南人以黄册入籍,侨人以白册暂居,本是南渡之初的权宜之计。可几十年过去了,侨姓百姓与?土著居民都?已是江左世世代代的子民。为什么侨人却仍能因?为上了白册的缘故,不用承担调役呢?”
“长此?以往,黄册百姓又安能没?有不平之心??”
当年桓阳土断,即是为了缓解黄、白二?籍百姓之间的矛盾,以实?际居住地确定?户口。
郗声不能不承认,这是一个好政策。
可再好的政策,只要触碰到人的利益,就总会?在落地实?施的过程中受阻。
昔年土断之时,郗声虽已离开徐州刺史之任,却还是听到了不少消息,知?道?江左各地都?对此?颇有异议,简直称得上风波迭起。
吴人额手称庆,侨人联名上书,一朝朝你?方唱罢我登场,直唱了个锣鼓喧天。
到了后来,甚至有已然身居陋巷的没?落士族子弟,为了不失去仅有的能够为人称道?的南来世家身份,悲愤地蹈海而死。
郗声至今仍旧记得,消息传来的那?一天,平日里死气沉沉的台城,变得多么地喧嚷哗噪。
那?些?平日里或是软弱不堪、或是自?诩名士的人物,那?一日,竟然全都?物伤其?类,为了这所谓侨人的面子而争得面红耳赤,一发不可开交。
郗声想到这里,面色沉重地摇了摇头,缓缓开口说道?:“青、冀诸州的治所虽在京口、晋陵一带,可真要论起来,却并不属于徐州的管辖范围。阿回,我虽是徐、兖二?州刺史,可却不能对其?余几个侨置的州郡指手画脚,我们并没?有权力为他们治下的百姓重新划定?户口。”
“我们还没?有做,怎么知?道?不能呢?”郗归轻笑一声,指出了一个醒目的事实?,“徐州早已减税至什二?之数,可青、冀四州辖下的十多个郡却还维持着什七的田税,百姓们早已苦不堪言。有这么个大前提在,想必百姓们一定?会?支持我们重新分田入籍的。”
“再说了,我们不是还有北府军在吗?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反对都?不过是虚张声势,做不了数的。”
类似的话语郗声已经听过很多次,可他却仍是担忧:“阿回,摊子铺得太大了,我怕你?会?左支右绌、力有不逮啊。”
郗归却并不担心?这点:“既然要做,那?就做得彻彻底底,让此?事如同烈火燎原一般地铺展开来。趁着这个机会?,在徐州全境和吴地三郡统一入籍、分田二?事的标准,彻底将规矩定?好,给北府军建立起一个稳定?的大后方,以免哪个地方再因?不平之心?而生动乱。”
“您说摊子铺得太大,怕我会?力有不逮。可是伯父,我们已经开始行动了。滚滚的波涛裹挟着我们,我们只有不断确立分田的新目标,才能真正长久地团结起那?些?底层的百姓和北府军的将士,他们才会?永远保持充足的干劲。”
“人都?会?为自?己而战的,分田不会?拖垮我们的力量,反倒会?使我们凝聚更多的民心?。”
“再说了,一旦各地同时施行分田入籍之事,世家大族们一定?会?各顾各的利益,恨不得死道?友不死贫道?。如此?一来,他们就再也不能板结一块、齐心?协力地来对付我们了。”
郗声知?道?,若论辩才,他是永远都?比不过郗归的。
更何况,这一年多来的事实?也证明,郗归的决策纵使激进,却总会?取得好的效果。
既然如此?,他不再多劝,只深深地看了郗归一眼,默认了此?事。
不过,离开之前,他还是忍不住问道?:“阿回,你?真的准备好,同时迎接来自?侨、吴二?姓世族和北秦大军的挑战了吗?”
“您放心?,一切都?会?顺利的。”郗归笑着说道?,神情坚毅而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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