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乱得仿佛梦境一般,宋和于一片嘈杂声中,声嘶力竭地喊道:“援军已至,汝等受人蒙蔽,误入歧途,今日种种,原非尔之过?错。凡汝众人,只要放下屠刀,即可免于死罪。”
乱军安静了一瞬,可随后?便有?数道吼声响起。
他们叫嚣着:
“不要听这些?侨人的鬼话,他们不过?是想骗我们投降罢了!”
“兄弟们,二郎还在等着我们,我们一定要活捉这当官的,保住二郎的性命!”
“为了二郎,冲啊!”
朱杭怕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真?到了最后?的关?口?,杀得最厉害的,竟然是他朱氏的部曲。
朱氏部曲的状态,显著地影响到了其?余乱军。
在群体的疯狂进击中,没有?人会再去相信宋和关?于投降免罪的任何保证。
毕竟,从昨夜到今晨,北府军有?那样多的人死在吴兴,没有?几个?乱军会天真?地认为,北府真?的能做到既往不咎。
更何况,他们同样有?那么多同伴死在昨夜,死在今天,以至于其?心中的仇恨,并不比北府军少?多少?。
此情此景之下,他们若是束手就擒,又如何能对得起死去的人?
无论是仇恨还是心虚,都令这些?乱军无法放下武器。
然而,乱军纵使再勇猛,也比不上在战场上历练过?的北府军。
与之前的数道防线相比,小院周围的空间终究有?限,无法同时容纳太多乱军冲锋。
北府军的将士与司马恒的护卫混合编队,轮换着上前迎敌,乱军一时半会地,竟不能前进分毫。
直到正午的日光渐渐偏移,乱军一个?个?都打得饥肠辘辘,守在小院之外的将士与护卫,也几乎都挂了彩,渐渐地在厮杀中落了下风。
眼看己方的势力越来?越弱,宋和喃喃自语:“大业未成,功名未立,难道我就要这么死在乱刀之下了吗?”
司马恒不屑地看了他一眼,重新握紧了手中的长刀,可还没等她?拨开护卫走到外围,便听到雄浑的军号声从远处传来?。
司马恒从未听过?北府军的号声,可这并不妨碍她?在此时露出欢欣的神色——吴兴境内并无正规军队驻扎,军号既响,那么,一定是北府军的大部队前来?救援了!
周遭北府军将士雀跃的表情,强有?力地印证了她?的猜测。
司马恒知?道,自己这一局,终究还是赌赢了。
她?于西斜的日光中,露出了一个?疲惫却满意的笑容,缓缓地靠在了身边一名护卫的身上。
长达数个?时辰的紧张,让她?几乎失去了一切有?关?身体的知?觉。
直到此刻,她?才清醒地感受到,自己从虎口?到手臂,从小腿到腰腹,简直无一不痛,无一不累。
她?缓缓地闭了闭眼,又慢慢睁开,看向那些?绝望的乱军,看着他们在一声声催命般的号声中,终于不得不颓然跪下。
一声又一声清脆的坠落声响起,一柄又一柄长刀坠地,一道又一道哀泣传来?。
固然还有?人负隅顽抗,有?人奋力冲锋,可大势已去,绝大多数的乱军都被席卷而至的疲惫与绝望淹没,再没有?力气挣扎。
那些?抵死不从之人,很快都被砍死。
一半的将士与护卫们上前,将投降的乱军捆了起来?。
司马恒终于恢复了些?力气,与之同时回来?的,还有?她?那敏锐的嗅觉。
她?清醒地感受到,周遭充满了浓烈的血腥气,甚至还有?不少?苍蝇在嗡嗡作?响。
六月的酷热加剧了死亡的气息,焦味伴随着恶臭,在空气中密密地织出一种惨烈的味道。
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偏西的天幕上,司马恒觉得自己有?些?中暑——如若不然,她?怎么会觉得这午后?的日光,竟是夕阳一般的血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