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应?”
崔闾卧趴在医馆的客房里,旁边有他的护院吴方守着,毕衡则忙的已经没了影,居府台大人府的那一整条街,已经肃清了行人百姓,数百官差以及巡按仪仗队里的护卫们,正牢牢守住那一片地界。
毕衡化整为零的,让巡按仪仗队里的护卫们,各显神通的过了江。
此时正值夕阳落处,天际的一抹灰暗,为紧绷的气氛更添了一份凝重,被紧急搜抓过来的百名青壮,被安排饶着府台大人府周遭排成圈,然后在不容质疑的命令里,割腕放血。
浓重的血腥味渐渐飘进场中众人口鼻,渐至扩散四周,风一吹,更带着周围人的疑惑和不安,一齐冲上渐黑的天际。
若非有差兵持着刀跟后头押阵,怕都不可能有人肯主动出一点血。
没有人肯信所谓的蛊咒,哪怕周围人都紧绷成了那样,也有人在小声埋怨着危言耸听的话,而严修则半信半疑的跟在纪百灵和秋三刀的身后,警惕里带着三分讥诮,那被毕衡扫了颜面与威严的恼恨,都积在胸膛里,就等着拆穿他们制造出来的恐慌,然后好以扰民和阻碍公务秩序罪,施以控制和限制活动自由。
他倒要看看,这些人能在自己的地盘上弄出什么幺蛾子。
那女人只要有一口气在,都得留在他府里,替他繁衍后代。
毕衡则记着崔闾的叮嘱,不停催促人去找鸟雀,又令人延着血流撒米引雀鸟来,但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能聚集起来的鸟雀数目不足百数,而再观纪百灵的神情,似乎根本一点不在乎,她只盯着浑身是血的李雁看,手中紧紧攥着那只竹笛,秋三刀有些不赞同的看着她,低声劝告着什么。
崔闾最后陷入昏迷时响在毕衡耳边的话,“若江州无儿郎,则海上危,引渠难,毕衡兄,你的那些水利工事,将再无苦力征用。”
毕衡这辈子干的所有事,都只为了引水凿渠去和州,他把自己钉死在和州总督的位置上,哪都不肯调,为的就是有一天,能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乡亲父老们用水难的问题,崔闾别的或许打动不了他,可最后一条,实实在在的切中了他的脉向。
那是死也不能让人破坏,或有叫人从中作梗的时候。
“纪大人,雁儿那姑娘身上的东西竟能致人绝嗣的事,你为什么不说?你知不知道那会害了一地的人,致整个区域于危险当中?你怎么能隐瞒下这么重要的事?”
毕衡直接上手拽着纪百灵,瞠目怒吼,“你肯定有补救的方法,纪大人,我不管你心里打着什么小九九,你最好立即马上想办法补救,否则,我定上本参你。”
纪百灵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有些渗人的望向毕衡,声音里透着冰渣般的冷意,“只是绝了男嗣而已,又不是绝了人类,毕大人,你也不要用陛下压我,本官身上有太上皇御令,是可以辖令一个区做为妇协开放的试点的,这里若真绝了男嗣,那不正好可以给我当推行女子亦能顶半边天的行政试点么?哼,大宁建国都好几十年了,除了我们北境能做到男女平等同工同酬,京畿那边的高门想尽了办法阳奉阴违,让我等同僚工作推行困难,就更别提其他州府区域了,若不是我们身上有官身,有御差保护,恐怕早要被那些老顽固们当蛊惑人心的妖女给烧了,别说工作进度,连推行的宣传都搞不了,毕大人,本官正好需要一个立威的地方。”
毕衡被她说的怔住,可瞬间就被一股子气恨冲上了头,跳脚斥道,“纪百灵,历朝历代但有新制出现时,初时的工作推行皆困难重重,但没有一个实行暴虐之策的戾官能有好下场,你要推行工作,宣传新的思想政策,不该以这样灭人传承的狠招来倾覆一个区,太上皇给你的御令,是让你在遇上工作困难的时候,能有坚实的依靠,是在告诉别人,他愿意相信你能做好这番事业,而不是让你执令行凶,不顾一地人死活的。”
说着深深喘了口气,“北境能成功施行男女平等同工同酬,是因为太上皇有绝对的武力和让人信服的威信力,京畿世家豪门林立,你总要给人家一个适应的过程,不能你说要解放人家家里的女眷,人家就要接受你的安排,你上人家府里宣传新思想的时候,可有问过那些后宅女眷愿不愿意出门工作自实其力?纪大人,你不能强人所难,更不能以己度人,你这套工作从一开始的起点就错了。”
你把眼睛盯着那些衣食无优的贵妇身上,以为能凭皇令和政策说服她们走出府宅,想用每一个被你劝服出门的贵妇,来彰显你的地位和官威,你想让那些世家豪门对你青眼相待奉若上宾,好成就你的千秋功业,你就是想踩着那些有名有姓的高门贵女,做着史官笔下推行女户有功的第一人。
毕衡知道时间来不及了,一柱香的时间快到了,他失望又鄙夷的望着纪百灵,“我曾邀请你去和州视察,那里无论男女皆在外为家门打拼,纵算也有居于后宅的女人,但大部分女子是向往同工同酬的,你去和州推行妇协权益,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可你呢?你是怎么回答我的?”
你说贫困人家的女子不用推行劝说,她们自己在家里过不下去了,就知道出门找活路,和州民风彪悍,女子能与男人干仗,届时你只要往那边设一个衙就行,你把妇协权益的重点放在了吃穿不愁的女人身上,你是不是有病?太上皇在妇协权益里,是不是写过一个凭女子意愿,自行选择权的问题?你特么是不是给当白卡吃了?
活该你这些年的奔忙一无所获,工作进程停滞不前。
秋三刀此时也捏住了纪百灵手中的笛子,沉声道,“百灵,李雁若出事,太上皇必现身问责,你要想清楚,想清楚你们纪家能不能承受太上皇一问?”
纪百灵红着眼睛,望向此时已经倒地抽搐的李雁,见渐渐有血从她的身子底下泅出,并且那血液里面已经有东西开始蠕动,那是蛊爆了之后开始生卵的迹象。
毕衡惊悚的捂了口鼻往后退,痛心疾首的冲着纪百灵大喊,“纪百灵,老夫定留着这条命,去找太上皇收回你的御令,你纪家将是整个江州,或甚整个大宁的罪人。”
蛾变就在一瞬间,李雁身体周围开始出现大量的透明蛾子,细小如针,除了聚在一起时能看见雏形,一分散开来,肉眼几乎不可见,在冲出人群的时候,开始还被一堵血墙挡着,等后来蛾如飞絮时,那道血墙也挡不住了,再加上那些放血的青壮被这密密麻麻的蛾子吓的心跳如鼓,后退遁逃,就这一道血墙也就失了效。
毕衡委顿贴墙坐地,捂着脸道,“完了,这下完了,江州完了,崔闾醒来后我也完了。”
依崔闾的脾气,那肯定直接要回族里去,搬他祖上传下来的神机弩杀人的啊!
博陵崔氏避到那个穷沟子里百年,为的就是血脉传承,你这么一下子等于毁人根基灭人族,他以及林立在江州的所有世家豪族,不代你拼命也要找朝廷要说法。
江州危矣!
而崔闾此时正裹在一团雾里,左冲右突的挤不出去,人声从四面八方全往他脑子里挤,他很愤怒,尤其那“报应”声的循环不断往他脑子里钻的时候,更加气恨吐血,终于从喉咙里冲出一句怒斥,“你放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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