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楼诗案前的书童,施礼拦住了那位年近六旬的解夫人。
“今日楼中席座已满,尚无宾客离去,故已不便再接待诸位,望见谅。”
解夫人平静面色未改。
她身侧的一名仆妇眉眼微吊起,扬声问:“开口即将我家夫人拒之楼外,问过今日这拜师宴的主人了没有?”
那两名书童不过十二三岁模样,皆不认得面前之人,闻言互视一眼,其中一人便道:“还请夫人告知身份,容晚辈上去询问罢,再行与夫人回话。”
那仆妇端着面色道:“我家夫人乃道晟坊内解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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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童微惊讶,显也听闻过,施礼后便上楼询问。
楼上人多嘈杂,书童找到刚从三楼下来的常岁宁询问罢,再折返回楼下,便耗了半刻钟久。
“回夫人,常家娘子邀您入内。”书童施礼道。
看向书童身后空空如也的楼梯,解夫人身边的仆妇微一拧眉。
等了这般久且罢了,那位常娘子听闻她家夫人前来,竟都不曾亲自下楼来迎?
须知她家夫人身份名望在此,纵是那些一等一的贵夫人请夫人教授家中女郎规矩礼仪,也皆是亲自登门相请的。
仆妇心中不喜:“夫人……”
这常家娘子实在怠慢无礼!
近来就听闻这女郎行事狂妄嚣张,现下看来果然不假。
解夫人面上不见异色,只扫了一眼面前诗案上那厚厚一沓的新纸诗作。
书童忙道:“常娘子交待了,夫人不必作诗文,可直接入内。”
解夫人微颔,抬脚往楼上走去。
她的出现,显然是令人意外的,一时不少女眷皆围上前去寒暄行礼。
今日来的女眷除了先前受邀而来的段氏母女及姚夏等人之外,也有之后结伴同来的,其中有真心喜欢诗词的,也有抱有结交之心的。
但女眷到底是少数,二百余人不过占了数十而已,此时这动静便远远比不上一个时辰之前,褚太傅忽然出现时的轰动。
但段氏并未上前寒暄。
魏妙青更是暗暗皱眉。
两三年前,母亲曾带她参加过这位解夫人的诗会,她彼时十三四岁的年纪,追着只蝴蝶不小心跌进了花丛中扎伤了手掌,便惹了这位解夫人的训诫。
板着脸说什么她身为魏国公嫡女,性情却过于跳脱,若不加以约束,日后怎堪为大家之妇云云。
一片听来委婉善意的附和声中,母亲疑惑地说了句“不对,还未入夏,怎就有知了蝇虫聒噪”,然后未理会那位解夫人沉下去的面孔,拉着她掉头就走了。
回去的路上,母亲说出八字箴言——早知如此,狗都不来。
自那后,那位解夫人再未邀母亲去过诗会,平日里她与母亲也会避开这位好为人师的解夫人。
但没想到今日竟在这里撞上了。
一见到对方,魏妙青眼前就浮现那日当中被训诫的画面,羞恼而又忿忿:“母亲,咱们回去吧?”
“回去作甚?”段氏瞥一眼那年纪大她一辈的解夫人,道:“咱们可是持请柬来的正经贵客,作甚要避开这些不请自来的人?”
魏妙青一想也对,当即便又坐直了几分。
天下女子之师,名号倒是大得很,可常岁宁特意给了她阿娘请柬,却没想到要给这位解夫人送一张呢!
魏妙青想着,便下意识地看向常岁宁,忽然就觉得对方顺眼许多。
见到了人来,常岁宁便也起身,走到那位解夫人面前,施礼之际,道:“久闻解夫人大名。”
解夫人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面前的少女,这几乎是她出宫后的习惯,她会打量甚至审视每一位出现在她眼前的女眷,而后在心中给出评价。
而同她之前见过的众多女眷相比,面前这个,很有些不同,与她想象中的也不同。
她的想象,源于她所听到的——
蛮横,哗众,不安于室,京师第一美人。
皮相骨相的确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但衣着装束并未花太多心思,面上连脂粉痕迹都不见,毫无雕饰。
施礼时抬起的那双手,未蓄甲,甚至有薄茧。
而同这些外在之象相比,更让她留意的是这少女的气质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