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襕袍缓行君子之姿,他很高,穿衣显瘦,但其实不是,他一卸了衣,呈倒三角型精健男性躯体,宽肩窄腰,紧实流畅,没有一丝赘肉。
这具身躯,沈星无比熟悉,又有些不同,但这是同一个人的。
她第一次,没有厌烦,没有恼怒,认真端详,仔细给他包扎。
药和绷带都不多,但万幸的是裴玄素的伤确实没有要害伤,最深的肩胛一处,重重一刺裴玄素及时后撤,寇承婴剑锋一扫,留下一个掌长最深处寸许的伤口。
沈星把绷带都用到较深的伤口,其余的撒上伤药就罢,很快就收拾好了。
裴玄素说:“我们走。”
裴玄素抬头望了望天很阴,沙滩的痕迹一场暴雨就没了,他迅速清理了荆棘草丛和血迹,把木筏拖回来,然后把两具尸体都扛上去。
此地不宜久留,他们还得赶紧去寻韩勃汇合,处理后续事宜。
河流有岔道,这边这条支流横向湍急如果不是打斗不会岔进来的,韩勃等人大概率追往另一条岔流去了。
裴玄素略略思索地形,迅速决定顺游而下寻韩勃等人。
沈星有些脱力,干不了太多重活,裴玄素也不用她,自己一个人就弄好了。
他还要背她,想到他身体,沈星死活不愿意。
最后两人把木筏推出沙滩,雨已经下来了,不过两人把寇承婴包绷带的油布撕了,绑在有包扎的伤口上面,一时倒没什么妨碍。
雨下来最好不过,可以解决很多痕迹问题。
一撑木篙,木筏汇入湍急的水流中,两人一起划船。
木筏随着波涛起伏,两人一个在筏头,一个在筏尾,裴玄素回首看沈星,女孩正一边帮着左右划船,一边顾着船上两具尸身怕栽下河麻烦就大了,手忙脚乱。
裴玄素不禁笑了一下。
浅浅的笑,但心内柔软一片。
苦海渡舟,有人愿意陪伴他。
他仰头望天,又回头大力掌着木篙,尽力稳住木筏,从入狱到父母去逝至今,长达将近半年的时间,这还是他第一次露出真正的笑容。
裴玄素也没想过会这么快。
但此刻浪头颠簸,雨水打面,心内却有种紧绷极致后难得的宁静,心潮起伏,又有种逶迤如一江春水的柔软,难以言喻。
他终究微笑了一下。
仰头,长长吐了一口气。
……
沈星忙忙碌碌,雨水打在有些热胀不适的眼眶上,一片冰凉舒服,她一下子就振奋起来了。
手撑着捡的木柴作桨,她奋力左挥右挥,抬头望着前头那个仰头望天的人,她忽有种冲动,喊了一声:“裴玄素——”
裴玄素“哎”应了一声,霍地回首望她,身姿颀长如珪,粗衣不掩其风华,如荼艳丽的面庞一片沉着,撑篙在起伏筏头,稳稳而立,面露询问。
沈星摇了摇头,她问:“还有多久能赶上韩勃芳叔他们吗?”
“应该很快。”
裴玄素说:“韩勃追一段没追上,他会兵分两路掉头的。到时候,你好好歇一歇。”
沈星胡乱问的,不想他只让自己歇,她急忙说:“那你呢?”
说到这里,裴玄素垂眸瞥了木筏上两具仰面向天的尸首,他说:“我还有点事要做。”
九十九步他已经走了,现在就差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