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重逢(1)
洛儿高坐在正座上,凝神细思,似乎忘记了跪在下面的十名侍女,放下茶杯欲走时,才作恍然大悟状:“孤近来精神不济,竟疏忽了你们。这里人少,也没有什么事,若无吩咐,卧房和书房是不许你们去的,至于打扫,每人轮值,次序不定,嗯,记着书架上的书是不许碰的。”见众人恭谨低头答了是,洛儿方才婷婷起身,走了两步,见众人都还跪着,清声道:“也不必跪着了,都起来罢!”
至夜三更时分,果见窗外轻叩三声,岳飞叫道:“洛儿?”洛儿移步窗前,打开窗户放他进来,关好窗才向他道:“你把谌儿安排在哪了?”岳飞走到桌前坐下,自顾倒了杯茶一气喝下方道:“在我军中,我将他带在身边亲自教,你放心,不会有事的。”洛儿这才放下一颗心,又见岳飞转了转手中的茶杯,问道:“陛下那里,你怎么交代?”洛儿眼睛一转,笑得温良无害:“我让初夏跟他说我有了你的骨肉,他除了答应定然是没别的法子。”
岳飞猛地站起来,不可置信道:“你真的准备这样讲?”洛儿双手一摊:“初夏都走了,虎子送她去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这还能有假?”岳飞眉毛都拧成了一个疙瘩,搓手道:“这不妥,太不妥了!你的名声可就此毁了!”洛儿“扑哧”笑着跳到他身旁:“你傻呀,我怎么可能这么笨?我对九哥哥讲你从金军大营中将我救回,一路患难与共,我不去见他呢是因为在不停不停地生病,我瞧他心疼不心疼!”岳飞这才意识到洛儿在恶作剧,又是咬牙又是笑:“你不笨么?不笨的话怎么好好地咒自己生病,怎么敢半夜放一个大男人进屋来?”
洛儿无谓的撇撇嘴:“这个大男人是你啊,又不是旁的人。”岳飞无奈的叹口气,拉过洛儿:“傻洛儿,你怎么这样相信我?”洛儿奇道:“你傻啊,我若是连你都不信,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她这话说的极其自然,并无半刻迟疑,岳飞的唇角渐弯,他的洛儿,聪慧过人却又对他有着十二分的信任,纵是有用心计的时候也是为了他和万千百姓,让他又是自豪又是心疼。洛儿见他高兴地样子,恶作剧的心理又来了,双手攀上他的膀子,笑得眼睛弯弯:“我有一件事情很不解哎。”
岳飞挑挑眉,示意她继续,洛儿依旧笑得腻死人:“我发现你这人翻姑娘家窗很是轻车熟路,说,翻过几个姑娘的窗户?”岳飞勉强喝下含在口中的茶,定定神,伸出一根指头,认认真真地道:“就你一个。”洛儿摇摇头表示不信,岳飞送她一个白眼:“爱信不信,反正就你一个。”洛儿启发他道:“你再仔细想一想嘛,譬如你在汤阴的时候同村的姑娘,就没翻过?”岳飞无奈道:“你这脑袋里也不知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我们现在说正事呢!”
洛儿就喜欢看他又无奈又宠溺的神情,岳飞亦知她爱如此,不由得伸手点她额头,叹道:“你呀!”洛儿见他提起正事来,忽然想起一件事,便道:“我在给九哥哥的信中告诉他找到桐儿的事情了。”岳飞点一点头:“也好,桐儿总归是公主,况且若被陛下的人发现,反而疑心到谌儿,还是现在挑明的好,谌儿在我军中,万无一失,陛下没什么证据料想也不能怎样。”洛儿见他同意,便也放下心来,又问道:“金兵动向如何?”岳飞松一松神色:“绕过汴京从泗州南下直扑扬州,汴京暂时无虞,只是朝廷若不派兵北上,势必会沦为一座孤城。”洛儿点点头,却不再说话。
接下来的日子便是等待赵构的旨意,其间亦偶尔去岳母处闲坐一时,奈何她行动便有一大群人跟着,十分不便,反倒受了岳母的礼,她心下不安,自此安坐家中,杜充送的是个侍女倒也安分守己,不敢有任何举措,只是岳飞身为臣子,便不好与她常见面,这些日子令她颇受相思之苦。
这一日洛儿正在窗下摆弄一盆兰花,忽听门外侍女恭声道:“公主殿下,初夏姑娘回来了。”洛儿即令进来,却见初夏同虎子一起进来,喜气盈腮,洛儿急忙上前,笑道:“可是辛苦了!”急令侍女送上茶来,初夏略润润嗓子,止不住满面笑容道:“公主,您再也想不到是谁来了!”洛儿奇道:“哦?九哥哥派谁来传旨了?”虎子和初夏对视一眼,俱都笑说道:“且请公主往外面去瞧一瞧。”洛儿笑骂:“又弄什么鬼!”脚下却随着他们去了。
庭中禁军林立,中央立着一个女子,凤冠华裳,淡扫蛾眉,玉涡色的宫装逶迤拖地,头上戴了一支镂空飞凤步摇,并非金银所制,而是一整块罕见的和田玉雕琢而成,凤嘴中衔了一粒浑圆的珠子,坠在额前。若说从前的眉眉是开得艳丽而且张扬的玫瑰,那么眼前的眉眉便是一朵端庄出尘的玉兰,眉梢眼角带了如秋水般淡薄的笑意,这样的美深刻含蓄而且使人想进一步探究,尤其是赵构这样的男人。洛儿的出现让眉眉的目光中陡然泛起神采,越发显得光华宛转,洛儿向前走了几步,又似不敢相信一般,眉眉亦急切地上前几步,牢牢拉住了洛儿的手,含喜含悲道:“洛洛,你终归还是……”因当着一众人等,只好改口道:“我以为咱们姐妹今生都不能再见了!”
洛儿的情绪也是同样激动和欢喜,却不敢出声,唯恐口内的“眉眉”二字成了颤抖的音调,只好用力点头,恐众人看着不像,急忙忍了泪意,抚平波动的情绪,问道:“你还好么?”眉眉闻言只是淡淡一笑:“好。”却不愿再多说,洛儿心内发酸,眉眉历来不诉苦,她虽说好,那笑意却只停留在唇边,并未入眼,显见得是过得不舒心,用力捏一捏她的手,含了笑意道:“怎么不见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