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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第1页)

对于陌生人的到来,加上宁嘉青并不“面善”,孩子们都比较胆怯。有个皮肤很白的唐氏小姑娘,含着手指畏缩地躲在闻珏身后怯生生地看着他。

闻珏摸摸她的头,轻声安慰:“别怕。”

他对宁嘉青说,“在封闭的环境中体型高大的男性陌生人会让他们觉得恐惧,你推我出去转转吧。”

宁嘉青看向一旁打量着他的孩子,其中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女孩露在外面的手臂布满烟疤。

生活楼后有一条长长的走廊,木头廊顶缠满粉紫相间的野生牵牛花,茂盛的叶片遮住毒辣的太阳。

旁边的操场上有孩子在活动,最简单的传球运动,几次都无法从头传到尾。不是被扔掉,就是被某个小孩突然抱走,老师只得追上把球拿回来重新游戏。

闻珏微微眯着眼看向远处,“你知道去年这里有多少个孩子被领养吗?”

他看向旁边的宁嘉青,“是零。”

宁嘉青看向那些孩子,说是小孩,其实有些人已是成年模样,只是将自己困在了童年。

“因为残疾?”

“不止。心理疾病,智力障碍,自闭症等等……这里的孩子来自不同国家,有被遗弃的,父母偷渡的,丢在医院没人管的,因家庭暴力被社会收容,校园暴力产生心理问题的……总之他们不适合融入另外一个家庭,于是在这里组建了新家。”

捡回球的老师被绊倒摔在草坪里,啃了一嘴草,逗得他们哈哈大笑,甚至有人笑得躺在地上打滚。

欢快的气氛,可宁嘉青却感觉不到半分愉悦。他看向闻珏,“总会有善良的人来包容他们,让出一块能让他们生活的空间。”

顿了顿,继续说:“比如你。”

闻珏笑了,笑容里带了点难以相信的意思,“善良?我吗?”

“至少按照现代社会道德标准来看。”

“也许正好相反。真善者坦坦荡荡,伪善者四处声张。说不定是我以前做了什么亏心事,做贼心虚而已。”

宁嘉青没了话。

闻珏盯他两秒,收回视线,轻松道:“开玩笑的。”

“嗒嗒”的跑步声由远及近,一个深色皮肤,个头不高的男孩跑过来,湿黏打缕的头发粘在额头。

他停到闻珏面前,黧黑的眼睛瞅着闻珏,抿着唇将手里的巧克力冰棒递给他。

后面跟过来的老师喊了声他的名字,只见男孩皱起眉,不太友善地瞅了宁嘉青一眼。低头将冰棒掰断一分为二,都给了闻珏。

闻珏用印地语说了声谢谢,男孩腼腆地抿着唇,又瞪了眼宁嘉青转身跑开了。

“他只是不太会与人沟通。”

“托你的福,这是我活的这些年遭受敌意最多的一次。”

闻珏失笑,将冰棒递给他,“补偿。”

宁嘉青接过咬了口,冰块混着糖浆蔓延口腔,甜得他皱起眉。

“他叫莎萨,生母是印度人。”

其实宁嘉青认出他是宣传墙照片里闻珏喂饭的那个小孩,六七年过去,至少有十二三岁了,个子没长太高,身材还是瘦瘦小小的一个。

女老师向他介绍了莎萨的身世,生母被丈夫送到代孕中心。生下他之后雇主联系不上,便扔在了恒河边,被当地政府救助。身体健全没有残疾的小孩是最好被领养的,但他性格孤僻,咬伤原养父母的亲生女儿被送了回去。后来几经辗转,一直生活在这里。

莎萨不会英语,也不与人交流,总是打伤别的孩子。就在这里也考虑拒绝收容时,闻珏来了。他用印地语和他交流,逐渐地莎萨开始改变。

老师说他总是盼着闻先生来,平时不遵守纪律只要提到闻先生,便会乖乖听话了。

“几年前我问过他有没有梦想,他说有。问他是什么,他说是死亡。”

宁嘉青一时无言,手里的棒冰传来冷意。

“莎萨希望早日死去,身体焚烧在恒河边,灵魂到达他们的圣地冈仁波齐。”闻珏神色淡然,轻声说:“自己能选择死亡的方式,何尝不是一种自由。”

看着闻珏近在咫尺的侧脸,宁嘉青突然觉得遥远陌生。似乎肉体空壳下的内心,无人知晓,也无人接触。

傍晚时分闻珏要离开了,福利院的孩子们依依不舍,甚至嚎啕大哭,年迈的院长红着眼拉着他的手。当然少不了两个摄像机怼在前面,记录感人的时刻。

宁嘉青见不得煽情的场面,站在墙边的树底下,从烟盒敲了支烟叼在嘴里,看了眼福利院的牌子,没点火,把打火机揣了回去。

他看到人群外那个叫莎萨的印度男孩始终没凑过来,抿着唇远远站着。

闻珏也像是早就知道他在那,抬起头朝他招了招手。莎萨很快跑过去,蹲到闻珏面前。闻珏说了句印地语,这个印度男孩咧开嘴笑了,露出两颗残缺的牙齿。

好巧不巧萨沙也看到了宁嘉青,他突然抱住闻珏,吻了一下他的脸颊。又瞪了一眼自己,起身跑远了。

宁嘉青眯起眼,烟几乎要咬断。

闻珏本来要搭媒体的车回去,宁嘉青却自作主张地把他抱上车,折叠好轮椅关上门,“还是那句话,做戏要做足。”

回去的路上,宁嘉青随意地问他刚才在门口时,同莎萨说的印语是什么意思。

后视镜里的闻珏闭着眼,轻声说:“这是我和莎萨的约定,不能说。”

心头像有什么东西细如棉线,被轻轻牵动,又升起无以名状、混沌不清的烦闷。

此刻宁嘉青明白过来到先前看那张照片时不适感来自何处——他在闻珏身边的孩子里,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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