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要放声大笑一场,却竟然丝毫也笑不出来。
他木然的走在山路之上,双眼疼痛,却又乾涩无比,他想要闭紧双眼,什麽也不再看了。
“喂,”沈梦突然低声的说:“老家伙,你背我。”
何燕常笑了一下,虽然看不到他在哪里,却自然而然的对着他扬了一下眉。沈梦的嘴唇微微颤抖,一声不响的伏在了他的背上,紧紧的抱住了他的脖子,然後把脸靠在他肩头。
“困了就睡罢。”何燕常微微的笑着,声音里有一丝不自觉的宠溺。
沈梦什麽话也不说,他的呼吸落在何燕常的脸颊上,然後被带着丝丝甜香的山风吹走了。
“还要吃枣花麽?”何燕常突然轻声的问他。
“你真罗嗦!”沈梦突然伸手粗鲁的捋了一把碎花,然後生气的说道,“堵上你的嘴!吵死了!”
何燕常顿了一下,然後把他送到面前的那一捧花粒慢慢的吃了下去,他的舌尖若有若无的舔过沈梦的手心,让沈梦忍不住颤抖。
夜里到底还是有些凉意的,他抱紧了何燕常,心底满是绝望,闭上了眼,不再看身旁沉沉的夜色。
风稍稍一停,山里便静得厉害,只有他们两个在山里走过。
沈梦紧紧抱着何燕常,心一下下的跳着,呼吸也慢慢均匀了下来,彷佛睡着了似的。
细小的花朵窸窸窣窣的跌落在山路上,何燕常走得很慢,也走得很轻,踩了上去,还是有轻微的声响。
何燕常似乎是笑了一下,几不可闻的喃喃说道:“真是个小鬼。”
沈梦却不曾听到。
他心里极度烦躁,难受得厉害,却什麽也不能说,什麽也说不出,只能不声不响的抱着何燕常。
白日里吃过的花朵,是从未尝过的味道。
那种讨人喜欢的甜腻,此刻早已忘记了。可是不知为何,口中却仍有种难言的苦涩,让他眼角生疼,连呼吸都觉着痛苦。
若是可以,他真想教这一日永远停住。
就停滞在他们来时的山路之上,停滞在那一片斑驳的树荫之中,停滞在那一丝丝甜腻的香气里。
然後就那麽一直一直的停滞在那里,安静而且甜蜜。
而不是如此刻一般,那麽的绝望,那麽的怨恨。
三上罗俊青醉拥美人,赵灵儿停杯投箸
这已是他在庆王府里的第三日了。
罗俊青看着侍女鱼贯而入,低头奉上漆盘,盘中若干事物,都是房中助兴之物,又看到帘後垂发白衣的少年,正惴惴不安的屏息而立,面色终於变得铁青。他在心中大骂,这个混帐王爷,即便我当真就是何燕常,你也不必日日夜夜把人往我这里送罢?难道想教圣天教教主在庆王府里精尽人亡不成?
他在庆王府里的头一夜,便有人前来服侍,他起初还没明白是怎麽一回事,只是觉着前来的少年衣衫太过明艳,似乎不像是王府里的下人,又见他竟然抬头含笑相看,还想,怎麽王府里的人这样没有礼数。
等到少年在他脚下跪倒,轻轻抚上他衣角时,他终於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竟然一抬脚就把半跪之人踢开了。
过後却又懊悔,连忙伸手去把他扶了起来,觉着这件事的确是自己做得不大地道了。他既然扮作何燕常,怎麽能够不近男色?
罗俊青伸手将他拉了起来,忍着恶寒,仔细的看了他两眼。那少年也不过十六七岁,正是雌雄莫辨的年纪,相貌又偏於阴柔,罗俊青见他竟然还涂着脂粉,心中愈发的嫌恶,想,便当真是何燕常前来,也消受不起这样的“艳福”,咳嗽了两声,才又婉转的问道:“你们家主子大约是不好男色的?”
那少年十分惶恐,只是被他问起,又不能不回,犹豫片刻,终於低声的说道:“回教主的话,小王爷他??,他是做大事的人,又怎会沉湎色欲?”
罗俊青哈哈大笑,觉得这王府之中,俱是些当面一套,背後一套的家夥,尤以小王爷为甚,口里说得十分好听,要将他留在府中做客,其实不过是软禁他罢了。
“那便不怪你了,”罗俊青若有所悟,惋惜般的说道:“你家主子没同你说过麽,我生平最爱美人,我在教中,曾宠爱一个沈梦,那才当真算是个美人。你若是稍有些自知之明,见过了他後,今夜便不会前来了。”
少年彷佛松了口气似的,谢恩之後,便低头离开了,罗俊青见他逃也似的,便笑嘻嘻的躺倒在床上,径自睡了。
原以为便如此罢了。
却不料第二夜却又另换了新人,更比前一晚的少年美貌娇嫩,却又有些英气,不似前一个那般施着粉黛。
罗俊青脸色既青且黑,紧紧的看着这一个,一时居然想不出托词来,心里突然十分火大,想,那一日不救沈梦便好了,不然也不会落得如今这个地步。
他晓得刀的下落,便即日动身启程,带了一干人等赶至京城。一来是想追回宝刀,二来,却是想要知道这刀中究竟有着什麽,竟然引得庆王府里的人虎视眈眈,日夜的觊觎?
这是他家传的宝刀,罗铁生曾带着它与人血战数十日,刀口上也不知取了多少条性命,刀刃仍是丝毫不卷,寒光闪闪,锐利如初。
罗铁生当年对这把宝刀爱不释手,罗俊青曾朝他要过几次,罗铁生只是不肯,罗俊青也是气馁,想,不知哪一日才能打得过,将这宝刀抢了过来,据为己有。
偏偏何燕常半路杀了出来。
说来也是他自作自受,非要这人混入教中替他探听消息。何燕常原本不情愿的,只是拗他不过,无奈只身入教,有意无意之间,竟然慢慢的与罗铁生亲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