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琨毅然转身,发现赵政也几乎同一时间停下脚步,调转方向,视线相对的瞬间,无需再多说什麽,他们都明白了对方的决定。
望着赵琨那微微泛红的眼尾,赵政叹气,用一种不符合他年龄的口吻说:「我就知道叔父过不去心里这道坎,走,今日就陪叔父书生意气一回,『虽千万人吾往矣!』跟他们拼了,大不了挨罚。」
赵琨一把拉住大侄子,道:「好汉不吃眼前亏,分头行动。你去请王先生救人,我来拖延时间。放心,母后不会重罚我的,一会儿你别露面。」
他献给子楚的种田书,治粟内使(九卿之一,掌管全国粮食)看了都说好。子楚已经派人帮助赵琨在他的封地镐池开荒三千亩,加上原本就有的七百亩上好的水浇田,赵琨已经成为超级农场主。冬天的时候,耕地全部深翻过一遍,上了适量酵熟的羊粪,就等着他去主持春耕事宜。不看僧面看佛面,华阳太后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把他怎麽样的。
毕竟耕丶战都是一等一的国家大事,耽误不得。秦国百姓有两套晋升途径——一丶军功封爵。二丶农耕封爵。谁能生产更多丶足够多的粮食交给官府,也能封爵。
赵琨像只小猴子一般顺着歪脖子的梅花树爬到了高高的宫墙上,随手摺下一枝梅花,朝熊柏丢过去。
熊柏被花枝打了头,抬眼看见赵琨骑坐在墙头,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们,笑吟吟地折了一枝梅花,假装又要往熊柏的头上扔,还一本正经地说:「今日请熊世子赏花。公子成蟜要不要一起?」
成蟜愕然道:「才不要!」
他被骗好几次了,有点应激反应,下意识就想避开。等看清楚只有赵琨一个人,王博士不在,就捡起地上的花枝,朝赵琨扔过去。然而花枝这种东西,从下往上扔阻力大,费劲不说,还扔不高。根本没打到赵琨。
熊柏火冒三丈,丢开蜷缩在地上的小孩,一个箭步窜到墙根下,瞪着眼道:「镐池君,你再砸我一下试试?要你好看!」
「试试就试试。从未听过这样的要求,我决定满足你,不用谢。」
赵琨不甘示弱地瞪回去,揪下一个花苞,扔在熊柏的脸上。那位紧紧缩成一团的同学也不知道情况怎麽样,仍然躺在地上,似乎一下子站不起来。他的头发被扯散了,乱糟糟地遮住了小半张脸,一只黑漆漆的眼珠凝视着赵琨,一眨不眨。
赵琨很是焦急,用口型说:跑啊!
熊柏气得七窍生烟,抬手指向赵琨,低吼一声:「捉住他!」
几个小跟班冲上前,仰头望着远远超过他们身高的宫墙,不知所措。就算把大人(爸爸)喊来,好像也够不到赵琨。
其中一个小跟班说:「镐池君,你下来!」
赵琨对他们做了一个鬼脸,优哉游哉道:「有本事你们上来啊!」
话音未落,只见另一个小跟班从芍药花圃中抽出一根又粗又长又直的木棍,挥了两下,呼呼带风。
成蟜蹲在芍药花圃边上挖了挖,撬起一块松动的地砖,双手搬起来,摇摇晃晃地走过去,将刻着吉祥话「千秋无期」的赭红色土砖塞进熊柏的手中,亢奋地提议:「用这个砸他。」
赵琨:「……」
他单手在墙头一撑,顺势站起来,溜了,溜了,这群可怕的小恶霸,这可是秦汉时期的实心方砖!超级结实。这一砖头要是砸中要害,他人就没了。一旦砖头棍棒齐上,少说也得伤筋动骨。
赵琨张开双臂,保持平衡,顺着宫墙跑得飞快。曾经的校霸也不是白给的,哪怕他心中急急如丧家之犬,看起来照样十分淡定,跑酷的姿势潇洒帅气,颇有几分飞檐走壁的视觉效果。
熊柏猛地用力抛出砖头,被赵琨侧身躲开。只听「哐当」一声,赭红色的方砖落在宫墙的另一侧,撞断了一根树枝,又将地面砸出一个小坑。
王绾被赵政喊出来,急匆匆赶到的时候,只见赵琨已经跑到一整面宫墙的尽头,他凌空一跃,上了房顶。每一步都伴随着踩裂屋瓦的声音。王绾十分忧心他的脚。如果鞋底子薄一些,很容易就被碎瓦片扎透。
成蟜和另外七八个孩童在下方,一边追着赵琨跑,一边挥舞着手中的柳条丶棍子丶小木剑,口中咋咋呼呼地乱叫一气。
熊柏正在爬墙,蹭得灰头土脸,活像一只小花猫。他好不容易爬上去,抓起一块尖利的碎瓦片就狠狠地丢向赵琨。
「咻!呯!」
赵琨被砸中膝窝(膕窝),当即抱着腿蹲下,看上去很痛的模样。
王绾暴喝一声:「熊柏!」
刚爬上宫墙的熊柏一个没稳住,一脚踩空,「吧唧」一声挂在墙头,大半个身体悬空,差一点就掉下去。他紧紧地攀着墙壁,惊魂未定地尖叫起来:「啊啊啊!天呐,先生救我!」
王绾大步走过去,先将熊柏接住,放在地上。又担忧地看向赵琨,对宫廷郎卫吩咐道:「快,去搬一架梯子过来!还有,镐池君伤到腿了,替他请个侍医。」
赵琨还是痛得厉害,他松开按在膝窝上的手,发现掌心染了一点淡红的血迹,原来碎瓦片锋利,居然扎破了皮肤,好在伤口不大,出血量很少。
他缓缓地坐在屋檐上,疼得微微抽着气,对王绾说:「王先生,明华殿前方的芍药花圃边上还有一个同窗,他被熊柏打得都不动了!先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