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宛宁连连摆手拒绝,这年头,一男一女,非亲非故,坐在同一辆车子上,很容易被人误会。
贺徵似乎看出了她的顾虑,笑着道:“费尽心思下了药,你就不想看看这会儿顾家齐的狼狈样?放心,我说的这个地方,不会有人看到。”
“待会儿我送你回去,有车子一定比你走路快,不会让你回去晚了的。”
林宛宁被他说的动了心,四下张望,见没有人,便上了那辆破破烂烂的自行车。
开春后的东州晚上依然很冷,林宛宁裹紧了身上的棉袄,由于贺徵蹬的太快,林宛宁还没看清楚走的哪条小路,就被他带到了一条通往后山的小路上。
她这时候才发现,这可真是个神奇的地方,知青宿舍是傍着山脚建的,在他们所处的这条不高不低的小山路上,正好可以俯瞰对面知青宿舍小院的全貌,这里草木山石遮挡的严实,躲在石头后面,丝毫不会被人发现。
这前后距离不过百米,对面小院子里这会儿正热闹,俩人看的一清二楚。
“没骗你吧。”
贺徵将自行车平放在地上,然后很随性的就坐了下来。
此时,林宛宁的注意力,全在院子里。
坐在这儿,她不仅能看到院里发生了什么,甚至他们大声说话都可以听的清楚。
她竖着耳朵,目光所及之处,每个人都慌慌张张地往二楼中间的房间跑。
那是顾家齐的房间,她认得。
只见所有人都是捂着鼻子进进出出顾家齐的房间,他屋里灯很亮,林宛宁看的清楚,有位女同志端着盆子从他房里出来,还没走到楼梯口就吐了出来。
不一会儿,就又有道尖锐利的女人声音大喊:“叶青,你怎么越忙越添乱!”
是曹婧。
这时,林宛宁突然瞪大了眼睛,只见她一个清瘦的女同志,竟然将顾家齐从他的房间里背了出来!
林宛宁目瞪口呆,顾家齐这会儿胳膊腿的都像一滩烂泥一样了,整个人半死不活的伏在她的背上,连抱紧的力气都没有。
曹婧看样子,是准备将他弄下楼送医,而其他人高马大的男同志,都捏着鼻子不愿意上前,只在旁边装模作样的搭搭手,甚至连跟都不想跟。
不用想,这男人估计已经脏臭到没法闻了。
林宛宁内心,不知道是该佩服曹婧,还是……
“看来,他情况很严重。”
林宛宁喃喃道。
“不用担心,他没有证据的,我会告诉所有人,我亲自熬的药,所有人喝的都一样,再说了,这深更半夜的,送到县医院得好半天,到那时候也化验不出来他服用过什么了。”
贺徵在一旁宽慰,他看的倒是很自在,见林宛宁表情紧张,又开口安慰:
“他这也是罪有应得。”
林宛宁转过头,看着贺徵棱角分明的冷漠侧脸,不解道:“罪有应得?”
“你不知道吧?其实我们都怀疑,这病是他带过来的。”
“前几天他去县城里吃喝,一回来就吐的不省人事,而且臭气能把人熏晕。那天我把他丢在了地里,他在井边喝水的时候就拉了肚子,那口井,是和镇上的河通着的,后来很快就爆发了疟疾。”
贺徵恨恨道。
林宛宁再次被震惊住了。
谭小年啊谭小年,你还真是歪打正着了!
“而且,有那个姓曹的在,他也死不了。”
贺徵冷笑着看了一眼神色复杂的林宛宁,意味深长的说道。
林宛宁心里明白贺徵的言外之意,但她没有做声。
“其实你是个好人,也没想着害死他,毕竟同在一个屋檐下,好歹也算是朋友一场,对吧?”
过了一会儿,她眼睛里的情绪温和了许多,望着贺徵那张愤世嫉俗的冷脸,轻轻说道。
谁料贺徵却全然不领情:
“我跟他可没什么交情,我才住进铁西大院没多长时间,只是在学校里耳闻过顾家齐,是来这里当知青以后才见的面,见他第一眼,就不待见他。”
“你跟他是一个学校的?”
“嗯。”
林宛宁瞧这贺徵和他差不多大的年纪,不像是已毕业老生的样子,既然能在这个年代里以工农兵身份上大学,还是北城大学,想来家中实力不弱。
“那你为什么不留在学校里读书?”
她刚才差点儿以为自己听错了,要知道,这年头的北城大学文凭是多么难得的东西!
贺徵眼瞧着她一副震惊无比的样子,冷冷一笑:“留学校里读书有什么意思?现在的大学生一样是什么牛鬼蛇神都有,还不如待在山沟沟里清净。只可惜,碰上了这种货色。”
林宛宁:……
“算了,不吹牛逼了,其实我是被开除了。”
林宛宁倒吸一口凉气,她心道这人可真有意思,宝藏男孩。
贺徵笑着道:“别看我也是大院出来的,我跟他们可不一样,我呢,退伍后在学校读书,打架打断了我后妈她儿子也是我同学的一条腿,我老子为了那个便宜儿子,亲自找到校长,要求开除了我,然后又一脚将我踹来了东州。”
闻言,林宛宁简直无法描述自己内心的震撼,偏偏这时他转过头,突然幽幽的来了一句:“你跟我一样,都不是被父母待见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