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桑,你从来不会这么晚回的。”
绮弦先发出感叹。
接着便有人搭腔。
“聂桑,你是去哪儿了呀?”
“再晚一些,宫里都要宵禁了。”
“宫里宵禁不是改了么,延迟了一个时辰。听说是新君下的命令。”
“这新君合该改名叫谢扒皮呀,就这么点时间还要剥削压榨我?们。”
说得?也是啊。
如此可见?,这新君是个严肃板正的人,宫中传闻他不好相与,倒是相互佐证了,聂桑暗舒了一口气,庆幸自己并不曾胡言乱语,要是被新君听去了,谢扒皮第一个扒的就是她的皮。
聂桑想在姊妹们将矛头?对准新君时脚底抹油,奈何绮弦眼尖,发现要偷回的聂桑,张口便叫住了她:“聂桑,你去哪了?”
聂桑干笑?两声:“兰台呀。你们都知道的。”
“是么?”绮弦左右不信,“你往日从兰台回来,都会怀揣藏书,今日怎么一本也无?”
洞箫女?适时帮腔:“恐怕是,去见?了什么人?”
竹笛女?合理怀疑:“男人?”
这几个女?子?都是最八卦的,三言两语便差不离要还原出一整个脉络来。
不过幸好,她去见?的,并不是什么男人。
因为不算撒谎,故而回得?坦荡,回得?光明磊落,仰高雪白的脖颈,淡声道:“不是男人。”
竹笛女?却一下抓住了聂桑的把?柄:“真去见?了人?”
“……”
聂桑心头?咯噔一声,心想曼竹是最精明的那个,比绮弦还心眼子?多,自己是被诓进了套里,不打自招了。
话音落地莺莺燕燕一哄而上围上来,恐怕就连当今天子?也没这规格待遇,聂桑不知该受宠若惊,还是该被吓得?魂飞天外,睖睁半晌,在她们叽叽喳喳地询问之下,聂桑的脸颊闷得?红透了。
于是便有人尖叫:“你脸红了。”
哪有,分明是被她们的热气儿吐在脸上给?熏的。
聂桑心怀秘密,不肯吐露人前,乐师们都心明如镜,能让聂桑从话本里揪出注意的,非得?是不同凡响。
身为姐妹,宫中人多驳杂,形形色色,多是负心薄幸人,绮弦少不得?要提醒亲爱的聂桑:“聂桑,你看了这么多话本,就不知晓,话本多是书生?所写,就书上所写的那些男人也都是经?过润色美化了的,尚且如此粗俗不堪,你一向聪明,可不要被骗了。”
吹筚篥的小娘子?忧愁得?眉弯折出了一弯新月:“是啊,聂桑,你确信那是个可信之人么?”
聂桑红透了耳膜,猝不及防,听到这样一席话,唰地便仰起了下颌:“八字没一撇儿呢,不过是,是个宦官,是个内侍,我?怎会,有什么想法。”
这便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聂桑也知晓,那个内侍长得?好看,已经?足够让她春心萌动了。
不过理智拉扯着她,识人尚浅,不可轻易做出判断。
但翌日,聂桑还是发动人脉,托了一名与聆音阁来往密切、交游已久的小内侍,向他打听一人:“你可知,宫中有无一个叫做思瞻的内侍?便是督造局那儿的?”
小内侍道:“聂桑姊姊,你猝不及防问这一下,我?上哪儿知道?”
聂桑便向他手?心悄悄地塞了一枚金叶子?,频繁对他眨巴明媚眼波。
小内侍心头?一软,也不顾这不合规矩了,快捷地收了金叶子?,揣进衣袖里保证:“小的去给?阿姊打听打听,督造局那边,可远着,小的恐怕要多打听几天才能混上门?路,阿姊你不着急吧?”
瞧瞧,给?了一枚金叶子?,人就变成?亲“阿姊”了,要不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就是在宫里也不例外。
聂桑得?体地掖着袖口微笑?:“不着急,你且打听着。”
“嗳!”
那边小内侍应着话,抱着金叶子?啃了一口,啃出个浅浅的牙印儿来,餍足快活地去了。
谢翊呢,回到自己的太极宫里,已是深夜。
到了入眠的时辰,这一夜竟翻来覆去,难以就梦,脑中思绪万千,全?然不知是怎么了,但觉胸口微微发烫,闭上眼,赤红灯盏下,小娘子?丽若瓷器花盘的脸颊,明艳艳地闯入脑中来。
胸中的火烫无法及时遣出,谢翊披衣而起,传来伏倚。
已是夤夜时分,伏倚难得?见?到陛下失眠,想传唤太医来看诊,只见?陛下赤着双足踏在榻前的脚凳上,墨发披散,一双噙了淡淡血丝的清眸自散落的乌发间亮起。
伏倚被骇了一跳,但接下来陛下说的话,就更让他吃惊不已了。
“宫中可有一位叫秦桑的女?官?”
伏倚虽然是太极宫当差的大太监,可也不是登名造册的内官,哪里能记得?住那许多名字?便诚实说不曾知晓。
陛下便吩咐:“去查一查。朕要知晓,她在哪宫当差。”
于是伏倚便领了个奇怪的任务。
替陛下找一个名唤“秦桑”的宫人。
此人一听名字便可知是女?子?,莫非……
陛下是老?树开花,心尖上开了窍了?
伏倚按捺不住心头?的震惊,若是太上皇与太后娘娘知晓,也定然欣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