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万元与叶满枝,可谓是同病相怜。
两人在同一栋楼里办公,一个是第一工业局的局长,另一个是轻工业局的局长。
顶头上司也是同一个人,都是分管工业的彭静云。
如果说彭静云对轻工业有十分重视,那对重工业的重视程度就有二十分了。
稍有风吹草动就能让彭主任亲自过问一番。
雷万元这个局长当得着实不轻松。
手下的十四家企业,任何一家出了问题,都够他喝一壶的。
这不嘛,滨江农机总厂出现亏损以后,他已经带人忙活小半年了。
叶满枝知道他的难处,笑着问:“雷局,这项目不错吧?给农机厂咋样?”
雷万元沉吟一阵说:“五百多万的项目,不至于拖五年吧?”
“呵呵,五年算啥,还有拖七八年的呢。”叶满枝坦然道,“前几年连生产都停了,那项目停工不也是正常的嘛。这条生产线已经完成七八成了,大概再投入120万左右就能完工。”
雷万元:“看来这120万要由接手的企业出资了。”
“那当然了,”叶满枝面不改色地哭穷,“轻工业局才成立几个月啊,一分钱要掰成两瓣花,哪有重工业财大气粗!”
“……”
“我虽然还不清楚农机厂的情况,但咱都是当过厂长的,厂里那点账咱都算得清。农机总厂的账面上出现亏损,说明那七家分厂中,不只一家有问题。保守估计,市里至少要帮两家分厂想办法转产吧?”
雷万元点点头。
按照局里的计划,只保留两家分厂生产原来的农机产品,两家进行产品和技术升级,另外三家想办法转产其他产品。
叶满枝说:“以农机厂的规模,小打小闹生产五金零件太没意思。既然已经转产了,那必然要生产资源紧缺、生产能力不足的短线产品。这几年轻工行业的固定资产投入很少,所以每个项目都是精打细算过的,投资的全是新兴短线产品。”
“咱们省内几乎没有大规模生产工业缝纫机的企业,制衣厂使用的平缝机都是从上海调入的。这条生产线投产以后,相当于填补了省内工业缝纫机的空白。”
雷万元笑了笑,直截了当道:“你先别吹牛,把那个工业缝纫机的资料拿给我看看再说。”
他俩是老搭档了,谁不知道谁啊!
叶满枝能把七分的东西吹成十分,能把半死不活吹成活蹦乱跳。
睁眼说瞎话也是她工作能力的重要组成部分。
“……”叶满枝卡壳一瞬,很快接话说,“行啊,一会儿我就让人给你送去。不过,雷局,你可得尽快给我个准话。我们局里搞‘大战100天’大会战呢,我要是在三个月内解决不了问题,那可就要在全局丢人了。”
“我明天就找人开会讨论。”
“别明天了,今天就讨论讨论吧。”叶满枝催促道,“农机厂要是不成,我还得找其他满足转产条件的企业。”
*
雷万元也为农机厂的问题烦心,他拿到资料以后没耽误工夫,当天就召集另外几个副局长开会研究了一下。
按照第一工业局最初的计划,要让其中一家生产1。5吨矿车的分厂,转产客车或微型汽车。
这笔投资不是小数目。
今年顶多能支持这一家分厂进行转产,另外两家要么等两年,要么生产汽车配件。
可是,叶满枝抛过来的这个缝纫机项目,只需要再拿120万!
120万能让轻工业局和缝纫机厂扯皮好几个月,但是放在重工业这边还真不算啥。
只花一百来万就能解决问题,那还有啥可犹豫的。
“我觉得这事不成,”孙副局长反对道,“人家给块破布,咱就当了盖头,还用来娶媳妇,这不是擎等着让人看笑话吗?”
“一百多万就能让农机厂转产,有什么可笑话的?”
“呵呵,咱们花120万帮助工业缝纫机投产,但是最终的产值是算在轻工业局那边的,咱们局里忙前忙后,到头来白忙一场。”
“也不算是白忙一场,农机厂还是受益的。”另一位副主任说。
但这事确实是自家这边吃点亏。
雷万元说:“轻工业局的叶满枝既然动了这个心思,即使咱们不同意,她也会跟市革委汇报……”
这是一箭好几雕的事。
以彭静云的性子,十有八九会支持。
首先,让市里头疼的农机厂可以尽快转产。
其次,拖延了五年的工业缝纫机有望投产了。
第三,不耽误缝纫机厂扩大家用缝纫机的生产规模。
第四,自行车三厂也被保住了。
除了第一工业局和缝纫机厂吃点亏,其余几方,包括市革委在内,都是受益方。
刘副局长劝道:“120万不多不少,正好能让农机厂自己出资。要是上马其他项目,那可就不止120万了,到时候八成又要指望咱们局里!农机厂的问题已经磨了几个月,依我看还是抓住这次机会吧。”
对啊,亏损的企业放在第一工业局是个包袱。
农机总厂出资120万,先把这个包袱甩出去,让其他分厂轻装上阵,是个不错的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