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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第1页)

紫袖登时慌了,尖叫一声“师父”便冲了进去。展画屏挣了起来,抬手封了自己几处穴道,面色白里透青。紫袖眼泪挂在两腮,问道:“你……你这是怎么了?”声音跟着手不住打颤,又不敢随意去动他,只得去擦他脸上的血,心里忽然一动,又道:“是谁打的你么?”当下便要出门去找,展画屏将他一把拉住,摆了摆手。紫袖只觉他手掌灼热如火,反手拉过他腕子去搭脉象,也不怎么懂,只觉经脉中真气乱窜,肌肤却一径触手滚烫。

展画屏轻轻抽回手,袖口拭去嘴边血丝,脱下长衫道:“去拿件干净的来。”紫袖不敢违拗,赶紧跑去卧房,取来袍子给他套了,又帮他衣领,瞥见那宽阔平整的肩膀,一颗泪珠就落在他衣襟之上。展画屏调匀呼吸,低声道:“没事。”

紫袖心里又酸又苦,气得手腕一翻,双掌扣住他的喉咙,低声道:“到底怎么回事?展画屏,你不说实话,掐死干净,省得你身受苦楚,我也难过。”展画屏也不挣脱,脸上波澜不惊,只道:“不打紧,练功走了火,一口气岔了没提上来。”“走火?”紫袖困惑道,“别人也罢了,你走火?这内功心法少说也练了二十几年……”展画屏一只手握住他手腕,轻轻地道:“突然想起你来,分了神。”

紫袖瞠目结舌呆在榻边,随后从脸到脖子全都红了。许久两人都没有再说话。他连手都忘了松,只觉展画屏颈中血脉在自己掌下搏动,自己的心也随着那一下一下的跳跃,化作一汪春水;四周时光凝结着流逝,过了半晌,展画屏道:“你去罢,我躺一躺。”

紫袖将地下拾掇好,一个人呆呆出来,径直跑到山腰松林里。他想着展画屏说“想起你来”,心头一甜,就想要笑;然而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头,又气他甚么都不肯告诉自己。展画屏刚过三十,年青体健,紫袖想到那许多血,就不免心悸——他甚至第一次离这么多血这样近。在他心里,展画屏在江湖上自然胜败不惊,在凌云山更是宛若神祗,难道……难道人这辈子,灾难和不幸说来便来么?

“……师兄,殷师兄!”耳畔忽然响起旁人的声音,紫袖一惊,见是明芳笑吟吟地看着他,随口应道:“甚么事?”明芳说:“你怎么啦?不高兴啦?斗草玩么?”紫袖才见她手里拿着许多花草,便道:“我练功太累,还没练完,你找师姐们玩去罢。”明芳应了一声,一步三回头地去了。

紫袖也站起身来向别处走,没走几步,只听明芳“呀”地一声,又有别人的喝骂声,随后便是明芳哭起来了。紫袖连忙回转去,见明芳正从地上爬起,花草散在脚边,有个男子正在踩踏。紫袖正憋着一股邪火,此刻见旁人将师妹惹哭了,大踏步地赶过去,将明芳向身后一拉,道:“做甚么欺负小姑娘?”

他认得那人是成师伯门下,似乎正是先前抢石坪输给费西楼的那个师兄,只是素日见得甚少,忘了姓张还是姓李。此时那人皱眉道:“谁欺负她?她走路不长眼睛撞了我,有工夫哭,不如下次长长记性。”紫袖沉着脸道:“这么大的地方,你能撞上她,又乱踩这满地的花,也不见得长了眼睛。”

明芳没见他发过火,慌得连忙劝道:“是我先撞的师兄!是我先撞的师兄!”又忙不迭给那人赔礼道歉。那人瞪着紫袖道:“我就是故意踩的,你待怎样?掌门师叔满心都是功夫,你却脓包,回去让你师父来打我?”紫袖拳头一攥,登时便要上前动手,明芳忽然一指前头说:“师父来了!师父!”她这扬声一叫,两人都愣住了,紫袖循着她的手指去看,发现那处空空如也,知道自己受骗,回头时那人已跑得远了,恨恨地道:“早跑这么快,甚么地方抢不到?”

明芳拉着他的手,泪汪汪地说:“是我不好。紫袖哥哥,你别生气。”她方才摔得疼痛,又见那人神态凶恶,踩烂花草,一时哭了出来,此刻见紫袖真心护着自己,自是感动,却也害怕,便说,“你二人争斗起来,犯了门规,师父定然狠狠罚你,倒便宜了他。”紫袖给她擦了泪,哄了几句,把地下还完整些的花儿拣了几朵,让她拿着回去。

明芳走了,他却想:“她采摘这些花草不知费了多少心思,若是我陪她斗草,就没有这场气生;或者若是我平时争气,就不会被人指摘;甚至连莫要争斗都需师妹提醒。我到底有甚么用?”越想越气,撒腿飞跑起来。

不知跑了多远,突然“呲啦”一声,赶紧停下,原是一条枯枝勾破了衣袖。他恼恨无已,嚷道:“你也来凑热闹!”当下折了枝条,如同持剑,往树皮上狠狠戳去。戳了几下,倒想起小时候的一件事情。

那时他不到五岁,展画屏还没下山,带着他在一旁看几个师叔师伯练剑。有人就在一条极细的树枝上画了个点,几人闭了眼轮流信手去刺。那树枝随风乱摆,刺中的不多。众人便让展画屏去,展画屏也没有刺中,便叹道:“我老了。”众人笑骂时,又逗紫袖,让他也试试,便在树干矮处画了个圈,看他刺不刺得中。紫袖拾起一柄短剑,展画屏护着他颤巍巍戳过去,自然是戳不中的。他便学展画屏的样子道:“我也老了。”旁人哈哈大笑,展画屏虽然没笑,却轻轻提着他耳朵说:“你还年轻得很,别学我这么不长进。”

他坐在展画屏膝头好奇地问:“年轻是甚么?”展画屏答:“年轻便是还没有老。”他又问:“老了有甚么不一样?”展画屏说:“等你长大,自然明白。”他再问:“我长大就变老么?”后头的事情,展画屏如何回答,紫袖却记不清了。只是每次想起这些,都觉得好玩;如今再想,却难受得很。展画屏曾经与少林寺的和尚硬碰硬比拼掌力,都没有吐过血,为什么居然……紫袖有些气恼,只恨他不把这当成一回事,眼眶里的泪越积越多。

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紫袖慌忙将泪抹去回转头看,竟是那陈淡云,穿着银线绣的白袍,细长凤眼,薄唇一抿,似笑非笑地立在当地,身后十来丈的树上拴着他的白马。

紫袖看他偏在这个时候来,一时有千言万语要问,却顿了顿,只道:“你一个人么?”陈淡云不答,道:“展画屏吐血了,是不是?”

第6章大梦初醒(6)

紫袖一震,只想冲口而出“你怎么知道”,却硬生生吞回去,道:“没有。江湖上谁家不见点血,总能医得好。”

陈淡云冷笑道:“以你凌云山这么多年攒下的丹药,一日能医得好,岂能拖成两日;今日能医得好,还会拖到明日不成?拖了快十年,你说医得好?紫袖,”他靠近些,皮笑肉不笑,犹如狐狸成了精,“我劝你不要学剑了,你就是再世华佗。”

紫袖大骇,心下更是疑虑,终于道:“你怎么知道?”

陈淡云道:“我如何不知?”在那里踱来踱去,慢慢道,“当年……重阳英雄大会,我乔装打扮前去观看,却被仇家认出,意欲追杀,被你师父救下。展画屏那时已凭凌云剑独步江北,却依然不敌对方掌力,受了内伤……”说到这里,声音渐沉,双眉微蹙,显是心痛起来。紫袖听他言辞间情致宛然,当下又是心疼展画屏,又是恨自己生得太晚。

陈淡云转脸看看他,又踱起来,依然慢慢地说:“他这些年仗剑江湖,失手不多,只因功力高强。而心脉渐损,他人却不知道。我只想将他医好,遍寻高人名医,甚么天山雪莲、千年老参,稀世药材不知耗了多少,终于制得解药,唤做回雪镇魂丹。”

“回雪镇魂丹……”紫袖忙道,“你有解药?”陈淡云笑道:“这世上仅只我一人,能拿这回雪镇魂丹出来。”紫袖急道:“你还笑?那你为何不早拿给他吃?你年前不还来了一趟么?”

陈淡云轻叹一声,说道:“我对着他笑惯了……你不喜欢么?唉,从前都是冤孽罢了。腊月里那回,实不相瞒,那日雪中见你策马疾走,我不禁神为之夺,他……咳,你师父听说,便……便不高兴……”说着俊脸一红,声音也渐低,依稀可闻,“他便与我赌气,我送来的镇魂丹也不接……”

紫袖听得一颗心往下直坠,硬是不要信,暗道:“说是快十年,展画屏下山都做些什么,我是无从得知,这段是非便连大师兄也未必晓得。他若是蒙我,我也无法向展画屏求证——他决计不肯告诉我的。权且试试这姓陈的。”便问:“那他发作时,却是何种症状?”

陈淡云斩钉截铁地道:“掌摧五内,自手太阴肺经始,至少阴肾经、厥阴心包经、少阳心经等各路经脉,渐次侵入。有那回雪镇魂丹,便能护心保脉,导气归虚;现下无药束缚,掌力破你师父的凌云山内劲,必致真气无序,力不归元,同时脉象大乱,是也不是?你若探他大陵、内关、曲泽、天泉一路诸穴,尽皆狂跳,触手灼热,是也不是?内息不平,胸口膻中穴憋闷不已,心肺受损,气血翻涌,呕血成升,是也不是?他也必不会让人切脉看视,你想细探,他必拒绝,是也不是?”顿了一顿,带着委屈道,“他只会说是岔了气。”

紫袖已然呆了,听他说得每一条都正正切在了点上,一时百感交集,悲酸不已。甚么练功分神,甚么走火……他头里嗡嗡作响,听见自己说:“药在哪里?”陈淡云伸出手来,手掌里一个白玉盒子,四围贴着纯金封条,又说:“这药来得不易,他既不肯吃,料定发作时痛苦万状,想来你们师兄弟定会下山,我便没走,一直等着。只要能压住他的……”却不再说,咬住下唇,默默不语。

紫袖接过玉盒,在初夏的风里依然触手温润沁凉,此时心也早已如这玉盒般凉了一半,吸一口气,道:“我求他吃了便是。”陈淡云感激地道:“你别让他知道,将药统统碾碎,掺在饭菜里吃下,也是一样。”

紫袖揣了药盒,行尸走肉一般向回走着,心里的几件事却都有了答案。展画屏对陈淡云的神情,陈淡云的心意,展画屏突然像是懂了自己的心事……再思及当夜他便亲了自己,兴许也是与二人置气密切相关,又是甜蜜又是苦涩,一时间萦绕于怀,挥之难去。山上这段熟悉的路,却走得不知长短,再抬头时已到了大门口,便把心一横,先让他吃了药再说罢。刚要去凌云阁,又想起陈淡云的话来,心里气忿忿地想:“既然能掺在饭菜当中,我当然不让展画屏知道陈淡云送了药来。能治伤就是好的。他二人有旧又如何,我才不要搭这个线。”看着也快到晚饭时候,当下拐去膳堂。

膳堂每日有人将饭菜送去给山上诸位师长,只有各门下弟子自行前来用饭。紫袖径直去找给展画屏送饭的老张,却有厨子答道:“今日有道清补的汤,却得热些比凉些好吃,是以走得早,老张刚出门去。”紫袖连忙从送饭的小门出去追,果然见他提着食盒在前头,终于赶在凌云阁门口叫住了老张,接过饭菜来,只说自己顺便捎去。老张与紫袖也是熟识的,省了这一趟,笑着走了。

紫袖心知展画屏此时已在书房了,便蹑手蹑脚绕了些路,刻意不走书房门口。展画屏不在书房用饭,只在旁边一间小厅里吃。紫袖知道展画屏功力深耳朵灵,也不敢真在隔壁下药,便又隔了一间房,溜进去将食盒放下。

打开看见饭菜之外果然有道热汤,却是放了羊肉,他心里大喜道:“好极,好极!羊肉气味浓郁,烹制再加香料,便有些药气也吃不出来。将那回雪镇魂丹掺在里头就是。”便伸手去掏药盒,堪堪拿在手里正要去揭封条时,突然听见背后有人道:“作甚?”

他吓得差点跳了起来,飞快将药塞回内袋,同时回头一看,展画屏正站在门口。紫袖看见他,眼前便闪现出那些血来,见他除了面色略白些,言行却浑若无事,眼神里也恢复了几分素日的冷淡,便急着问:“好些了么?”

展画屏道:“不要紧。”又看桌上食盒。紫袖便道:“我替老张送饭来,怕是把汤洒出来些,先打开看看。这就拿过去。”展画屏道:“在这里吃也是一样。”紫袖便将饭菜都拿出来摆在桌上,心里想:“说不得明天再掺就是了。”

展画屏却冷不丁地问:“他骑白马还是黑马来?”紫袖道:“白马。”随后一惊,心道不好,连忙补上一句,“白马黑马咱们山上都有,你问的谁?”

展画屏又看那饭菜,问:“那是甚么?汤汤水水的。”紫袖见他没有再追究,自忖毕竟药还不曾投下去,只给他咬死不认就是,心里略宽,便答道:“膳堂做的清补汤,你喝一点罢。似是有些羊肉,是以气味重些。”

展画屏点点头道:“你吃过了?”紫袖见他问起自己,心花怒放,自然三日不知饥馁,便道:“我待会再吃。”展画屏又道:“那药叫什么名字?”紫袖道:“回雪镇魂丹啊……”看着展画屏犀利的眼神,突然醒悟,“啊!”惨叫声中,内心无限后悔,却知道来不及了。展画屏道:“真是笨得要命。”转身拂袖而去。

紫袖一边恼恨自己,一边像尾巴一样跟着他回了书房,此时也顾不得是在替陈淡云做好人,手探进怀里去掏药盒子,低声求道:“你吃了罢,那药……”碰到那玉盒,心里此时才一震,呆呆地道,“这不会是毒药罢?”一身冷汗忽然就落了下来。却听展画屏道:“他应当走不远,你追上去还了他。还不回去便不用回来了。”

紫袖一听,登时吓得将手抽了出来,脚不点地跑出阁外,连忙飞马去追。刚下云起峰不远,果见陈淡云一人一骑在那里慢慢走着,雪白一道背影缀满了心事。他一夹马腹赶上前去,叫道:“陈……陈先生!”陈淡云听见他的马蹄声,便站住不动了,紫袖眨眼间便驰到他面前,将盒子原封不动递还过去。

陈淡云也不多问,抓了盒子便扬起手来,眼看就要向山谷中抛下。紫袖不想这人竟如此意气用事,匆忙道:“别啊!”见他望了过来,眼中满是狠毒怨愤之色,惊骇之下过了半晌才说:“这药如此难制,莫就轻易丢了。”心里想:“展画屏让我还来而非毁去,想必不是毒药。这人也当真富贵。就算他家里不缺这药,单冲这只白玉盒子,也不该随手丢弃。”却不敢说出来。

二人各有各的心思,陈淡云看着山谷,忽然冷笑数声,收回了手,策马扬长而去。

第7章大梦初醒(7)

紫袖呆呆看着他的背影,本来若是看他碰个钉子,必定欢喜得手舞足蹈,此刻因为事关展画屏,竟是担忧中添了疑惑。又想展画屏严词拒绝的模样,貌似二人之间也不全然像陈淡云说的那般……挂念一起,便立即返回。

展画屏并未多说甚么,晚饭后无事便回清溪小筑去运功,随后会再回书房来。紫袖也只能不提,却兀自心焦,想到他运功至少要一个时辰,心里一动,一咬牙便悄悄溜进书房,轻手轻脚翻看他案上的东西,以期寻找哪怕一点线索。

凌云阁向来晚饭后便悄无人声,此时已甚是安静,他生怕被人发现,不敢点灯,只能用最笨的办法,将可疑之物就着窗外的微光看看,再放回去。

看了约有半个时辰,天光渐暗,他从案上翻到书柜,甚么都不曾发现,眼睛却酸了,再回头取书时便有些晕眩,一头磕上书柜角,“哐当”一响,顿时疼得眼前一片星光灿烂,差点喊出声来。又深惧被谁听见,当下屏息凝神,听得无人路过,才松了口气;这一日折腾得心潮起伏,此时失望已极,便觉疲累不堪,慢慢揉着头,坐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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