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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第1页)

此时又一枚光球升上了半空,放过几枚后,便是“砰”一声低响,随后“哗”地散出漫天红光,人群的喧嚷声立即响了起来。焰火接二连三地绽放在漆黑天幕之上,白霜仰起脸看,嘴里不停地点评,这个黄的小了,那个绿的高了,逢着精彩花样,还要不时发出赞叹声。

紫袖将下巴搁在膝盖上,在忽明忽暗的光影里,像做梦一般,眼前闪现着自己曾经度过的许多个除夕。那时凌云山总也不能免俗地张灯结彩一番,展画屏若在山上,一定是吃年饭时敷衍一时半刻便遁走得远远地。紫袖和费西楼一定早早地相携去给他磕头,他便一定木然地敦促几句来年勤练功,还一定会板着脸掏出一点可怜的压岁钱。紫袖对着回忆中那个人的容颜,微微笑了起来。

没过多久,忽然听见白霜的声音道:“紫袖哥,紫袖哥!”紫袖忙回头看,只见白霜也带着笑意问:“你开心了,是不是?”紫袖一愣,看周围又是黑成一片,便问:“焰火怎么不放了?”白霜道:“没有啦,都放完啦!”紫袖惊觉原来半个时辰已过,站起来要送他回去。白霜看他有些神不守舍的模样,便道:“你早些家去睡下罢,我出了城门就到地方,不需送的。”

紫袖又问:“你当真不回家去过年?东村也不远。”白霜低了头揪着斗篷的衣带,没好气地说:“回去做甚么,我那个后妈,见了我就死样活气的。”紫袖便不再问,只道:“不回便罢,天已黑透了,我送你到城门。”

二人又出了庙门,白霜一面走,一面哼着小曲儿去解斗篷。紫袖忙道:“别脱了,刚穿热乎。”白霜笑道:“不不,我不冷,你身上热,风一吹别凉着了。”硬是把斗篷塞进紫袖怀里。紫袖也没穿,抱着同他慢慢走上了街。

满街的人少了许多,灯火通明,映着各处门上通红的楹联,彩色的年画。街旁院落当中,家宴欢聚,觥筹交错。身边不时传来互相恭喜的吉祥话儿,放鞭炮的爆裂声,紫袖都充耳不闻,白霜听着不知谁家娃娃的笑语,忽然道:“我后妈生了个弟弟,我爹当成祖宗一般供着,这会子许是也这么乐呢。我又巴巴地回去看他们的脸做甚么。”

紫袖心想:“我从来不曾体味过这些,却比他强了。他以前有的,被人夺了去,自然更加难受。”便劝道:“你若觉得在外快活,少见他们就是了。”白霜道:“你说,魔教勾人的魂儿,怎不把我后妈勾了去?”

紫袖暗暗吃惊,看向白霜,他白皙的面容被灯火映得光洁明净,脸上没有一丝恨意,满满都是不解之色,神情中还带着些许天真的期待,只让他更是骇然,忙道:“这话也是能乱说的?他们过他们的,你过你的,也不见得比他们差就是了。”

白霜见他这般说,又高兴起来,笑道:“就是,我也不指望他们呢。再说了,他们哪里又能同你一起说话看焰火呢?”忽然又想起甚么,随口道,“他们在家也晦气着呢,那孙桃儿剁了小舅子,还没放回去,是不是要砍头了?听说下东村的人都觉着背晦,绕着他家走;上东村离得不远,也都整日里骂呢。”想到亲父继母的晦气样子,只觉痛快,嘴角微翘,又叹道:“李家也倒霉,虽住得远些,想必也被自己村里人戳脊梁骨。”

紫袖对这件事本就挂怀,听他谈起,顺势问道:“李家不在下东村的?”白霜瞪起眼睛道:“李家若也在下东村,那还得了?那风水不真全败坏了。我见过孙桃儿媳妇回娘家去,李家原在邻县李庄上。”紫袖又问:“李庄闹过魔教么?”白霜茫然道:“没听过。”

紫袖将他说的地址记牢,二人各想各的,很快也便到了城门。白霜朝紫袖一笑,蹦跳着跑了。紫袖看着他消失在暗处,回头沿着满街金龙般的灯火,踩着鞭炮的碎皮,一直走到县衙附近。杜瑶山必定还在值守,他很想再去同这不好说话的捕头谈一谈,只是走了几步又改变了主意。杜瑶山做了几年,连年夜都不走,人又较真,案子如果能查,必定是查过的。他上次说过口供一概无误,又让自己死心,想来是当真没有可行的办法。或是这件事就应当这样结束。

杜瑶山不是凌云派的人,追踪魔教不是他的差事。

紫袖望着除夕夜的长空,转身朝家里慢慢走着。忽然听见鞭炮声噼里啪啦爆响,由零散响声逐渐汇成一片。目之所及,几处院子都挂出长长的一串响鞭,在那里砰啪地跳,火星四溅,碎屑乱飞,硫磺气息连同孩童欢叫声,一齐席卷了长街。

长泰六年的新春,就这样来到身旁。

第19章新桃旧符(9)

过年休假,紫袖都在偷偷摸摸中度过。他拣着天黑前去下东村孙桃儿家,潜入院里摸了工具,信手挑了几处掘开,见那土都不像是近年动过的模样,便知道院里果然没有埋着甚么。又进屋中巡视一番,撂着些酒坛子酒碗,也并不出奇。紫袖一无所获,又去了一趟邻县李庄。打听到李家,见屋宇甚是齐整,竟是空无一人,院中有些家什还散落着不曾收好,已被寒风吹得乱七八糟。去寻邻居时,乡人说邻居探亲未归,不知何日方回;紫袖连去两次,邻家都无人在。

转眼到了春暖时节,院里的梧桐绽出新叶,池县满城也逐渐铺开了春花。紫袖一边恼恨自己一根筋,一边偷偷又去李家。从门缝向内张望,一切如旧。正踌躇时,身后有人问道:“小哥有甚么事?窥视旁人家中,不龌龊么?”

紫袖听言语中满是责备之意,连忙转身,见一位农家老妇,挎着竹篮,正瞪视自己,便解释道:“大婶,我不是要偷窥……”那农妇又道:“那就快些走罢,青天白日的,做些甚么不好?”紫袖极感狼狈,连声道:“对不住,对不住,我此举甚是不妥。”那农妇向他横了一眼,便自去了。

紫袖眨眨眼睛,转身欲走,忽而心中一动,回头望了一眼,却见那农妇正走向李家邻居门前,眼见便要开门,心中大喜,连忙跑过去道:“大婶,大婶!”农妇见他竟向自己跑来,又一眼见他挎着剑,大喝道:“你站着!”便举起篮子要砸。紫袖立即停了脚,口中道:“大婶莫要误会,我是池县县衙的捕快,来问李家的事!”生怕她果真闹将起来,引来乡人,反为不美,便将这话一口气速速讲完。

那农妇听了,思索片刻,便问:“李家都没人了,你还来问甚么?”紫袖道:“我是想问问李家姐姐的事,若大婶知道甚么,请务必告诉我些。”农妇听见这话,脸色变了一变道:“说是跟人跑了,你怎不去东村打听?我甚么都不知道。你甭问了。”将脸扭过去不看他。

紫袖瞧她言行举止,显然不是与李家不相往来的模样,便温言道:“大婶,李家姐姐怀着孩子,就这么不见了,去向不明,不知吃了多少苦头。若能知道她的下落……你不想知道么?”

农妇猛地扭过脸来,瞪着他道:“你查到大姑娘去向了?你保证能找回她来?”紫袖又想到何家嫂嫂怀着如意时,坐在太阳底下缝着小衣裳小鞋子的笑脸,心中甚是凄凉,便说:“我保证不了,可这件事若不能了结,我兴许还要做噩梦。”看着农妇神情诧异,又道,“我有一个……姐姐,待我很好,生了一个女娃娃。不知道李家姐姐是不是跟她一般,孩子也三岁大了。”

农妇眼里落下两行浊泪,声音蓦然低了,走向院门道:“你进来罢。”

紫袖同妇人相谈半晌,只觉得李大姑娘也甚是苦命。孙桃儿原本是李家的帮工,李家见他老实肯干,招为女婿,陪嫁了果园、屋子,李大姑娘却被孙桃儿嫌弃。孙桃儿不但嫌弃媳妇怀过一次孕没保住胎,还嫌弃她竟是个六趾,指不定有甚么妖异。他最后一次上李家门,说李大姑娘“着了魔”跟人跑了。李家老两口又急又气,身上一直不好,赶上那年冷得出奇,没多久竟前后脚病死了。农妇又说李家老二并不需与姐夫争产,比起房子果树,他许是想要姐姐的翡翠戒指,是老李夫妇给儿女置办了成亲用的,姐弟俩一人一枚。

出门前,紫袖想起自己在孙家见过的酒坛酒碗,便问起此事,农妇果然说孙姑爷好酒;紫袖顺口问他发酒疯打不打人,农妇朝他撇嘴道:“我的小爷,你见过几个发酒疯不打骂人的?喝了去睡也就罢了,要说发疯,你去附近几个庄子问问,舍不得砸东西的倒有,哪里有舍不得打人的呢?”

紫袖告辞出了李庄,暗自思忖:只有孙桃儿提及“着了魔”一事,并无对证,想得到魔教的信息,还是要找到带走李大姑娘的人才好。

又过几日,轮休时逢着阳光晴好,紫袖便将厚衣棉被都拿在院子里晒,看绳子上还有空,干脆将身上套着的也剥下来晾了上去,又回房在柜子里翻,找出一件棉袄。他如今不在山上,内功也有所进境,不像从前怕冷,到了池县竟也没穿过厚袄。他拿起来正在身上比量,忽然想起白霜在寒风里冻得手冰凉,脸发红,心想倒不如把这件袄给他穿去。白霜自过了除夕一直没有再来,紫袖想着去看看他,当下将袄也晒在院里,身上只穿着单衣,又回去拿旁的袍子来穿。

他低下头要裹衣裳系衣带时,瞧见腰间扎的腰带,便伸手摸了摸。那条腰带正是展画屏的旧物,紫袖从清溪小筑将它带了出来,自彼时每日系在身上。他不舍得拿来系外袍,只系在中衣之外。此时看到,心里又软了软,便将自己写的那册子也取出来,坐到桌前去。

翻开册子瞧瞧,自从进了衙门,又写了不少页。他对着纸想了想,拿起笔来写,自语道:“年都快过完了,也没有压岁钱,明年你补给我么?”自己抬头笑了笑,说了句“抠门”,又低下头去边说边写,“杜捕头写字好看,若是会画画就更好了。我想把你画下来。”闭上眼睛勾勒了一番展画屏的风采,又絮絮叨叨写了几句。

写罢册子,去院中摸了摸那件袄,见已晒得软软的,便找块包袱裹好,拿上去了城南。南城门外一片大杂院,紫袖听白霜说起过,沿着一条巷子寻了过去。本想着找不到就打听,却见白霜就在巷子里头,正跟几个毛孩子混闹,一见了他,顿时眉花眼笑,大喊一声:“紫袖哥!”便跳过来,亲亲热热带紫袖往院门走。

紫袖跟着他走进院子,看本身不宽绰的地方,一共几间屋,东西摆得乱七八糟,门口扔着木头凳子,断腿矮桌子,院角似是搭着个鸡窝,上头堆着些菜;头上还晾着衣裳、尿布、单子,更是挤得满院子没甚么空隙。紫袖看两三间屋都是靠着屋墙在檐下搭出一个窝棚来,里头就是锅灶,心下想着:下大雨做饭可不是要挨淋了么?下雪又怎么办?

白霜只顾让他屋里坐,把一张凳子擦了又擦,又张罗着烧水,涮茶碗,出去满院子借茶叶。邻居听说他家来了人,都出来瞧,被白霜一个个赶开,将门“咣当”关严了。紫袖看他忙得团团转,连忙说:“不用客气,咱们都是一般的兄弟,你喝甚么就给我喝甚么。”白霜回头笑道:“我整天喝琼浆玉液,可惜你不早来,没赶上。”

紫袖一笑,环视他这小屋,只有一间,门口有个炉子,关上了门,倒是有一丝热乎气儿。屋里没见柜子,衣裳被子都叠在床脚,靠墙放着,也不见两件厚的。紫袖将手里的包袱放在桌上道:“我带了件衣裳给你。”

白霜正守着小炉子烧水,一愣,道:“谁的衣裳?”紫袖便说:“我的,前年刚做,是山上一个婶子给缝的,我怕练剑出汗,实在没穿几回。谁想我下山还长个儿,今年穿不上了,袖口到了胳膊肘上。”说着打开包袱,有点赧然道,“你要是不喜欢,我就再拿回去。”

白霜赶忙过来,见包袱里叠着件蓝布袄子,拿起来细看,虽是普通棉布的,棉花却续得厚实细致,针脚也密,看着崭新,哪里会不喜欢?赶紧接了过来,紧紧抱着,心里五味杂陈,道:“紫袖哥,你……让我如何谢你。”紫袖道:“这有什么好谢?小时候穿厚衣裳,现在既穿不着,也穿不上,又不是我特意买给你的。唉,婶子一番心意,要不是你肯穿,我都后悔带下山来了。”白霜两只手攥着包袱道:“我一定替你好好穿几年。”紫袖笑道:“尽管穿,等我以后攒下俸银,再给你买新的。”

白霜将包袱又系起来,紫袖道:“干嘛又放起来了,这就穿罢。”白霜将包袱放在床头道:“怪新的,这都快打春了,今年不占它了。”说着看水开了,便去提壶泡茶。紫袖帮他放好壶杯,瞥见他手上皴的口子,便道:“明年你要像我这般,一下子长大了,也穿不进去,那可怎办?又要嫌我不给你拿件更大的来。”

白霜想了想,便笑嘻嘻换了新棉袄,自然遍体温暖,只是袄子略大,外衣套上却觉得发紧,这边拉拢了,那边又翘起来。紫袖帮他拽平,二人笑了半晌,白霜道:“刚好,我待会儿就出去。”紫袖忙问:“我没耽误你吧?”白霜道:“哪里的话,我都弄好了,只是要去五龙观给吴大哥他们送吃食。”紫袖道:“我同你去,正好一并见见吴大哥。”

白霜喝过紫袖自家的浓茶,便特意多多地放些茶叶。二人闲谈一刻,一壶茶也不酽了,白霜便拿起食盒来出了门。

五龙观在城西,白霜边走边咭咭呱呱给紫袖讲些五龙帮的事,紫袖便问:“你不练武,如何认得他们?”白霜道:“我有一回在街上被人按住要打,吴大哥手下的人看不过,把那人吓跑了,才认得了。”紫袖道:“那人为甚么打你?”白霜想了想说:“我也不知道为甚么,他说我踢了他,可我没踢啊。”紫袖便道:“再有人欺负你,你来找我,我同你说去。”说着话便到了五龙观,紫袖没来过此处,一打量,见是道颇有年头的窄小山门,门口也没人看守,白霜拉着他径直就向里去。镇守山门的灵官像早已破破烂烂,积着厚厚的泥尘。

二人绕过一道影壁,便是一个敞院,紫袖一看,前方正是大殿,然而除了墙根两棵大树,殿前香炉石碑甚么的早都不知去向,才显得这里分外宽敞。正看时,有人开了殿门出来了,已听白霜叫道:“吴大哥!我带客人来找你了。”果然是吴锦一亲自迎了出来,绿袍子迎风招展,紫袖便赶了两步上去,二人携手问好,又有几个人听见声响,也从其他门户里跑出来,接了白霜手里的食盒。

吴锦一甚是高兴,对身边人介绍了紫袖,又道:“今日有空到这里来,咱们好好叙叙。”便一路让进殿内去。紫袖进了门,才见这里供奉的神像早不知去了何处,高台上只摆着一座新崭崭的关公立像,看起来距塑成之日不逾五年,供着些果点。殿内打扫得干净,摆了些座椅,还生了炉子,竟成了一间客厅。吴锦一见他好奇地四下里看,便笑道:“听说这五龙观原先供奉着五位龙神,自前朝就凋敝了,我们到了此处,才打扫出来,便住在这里。”紫袖这才明白,笑道:“大哥这里甚好,既清净,门前也利索。”吴锦一大笑道:“香炉甚么的都没用,早就撤了给兄弟们练武。”

紫袖听闻便问:“大哥既是帮主,对手下都亲传武功么?”吴锦一道:“我可不是甚么帮主,帮主前些年没了,我就带着兄弟们继续守在这处。他们的武艺也不是我传的,我哪有你师父的本事?”紫袖点点头,没有再说话,吴锦一便道:“尊师剑术高明,我只在英雄大会上远远地看见过,却也着实敬服。不想遭了魔教毒手……人生无常,实在可惜可叹。”

紫袖眼里忽然放出光来,问道:“大哥见过我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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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愿意收藏阅读的诸君,(摁住展画屏的头一起鞠躬)。

每章都很长吧?第一卷总共五章,我会好好更新的。

有错别字也会随时改,希望大家阅读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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