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众人惊呼声中,钱华已仰面飞出两丈远近,距高台边不到二尺,背心与地面甫一接触,便即弹了起来,想是不曾受伤。他回身看着展画屏,面色阴晴不定,双拳紧握,眼看又要上前。
不等他说话,展画屏依然极有耐心地道:“来。”
钱华却泄了气,脸色一垮道:“你胜过我十倍不止。我比不过你。”竟自下台去,走回景行门弟子当中。他身边有人便高声道:“我不服!我替师兄出战!”
展画屏微微一笑,只说:“来。”
这个字话音刚落,台上便多出一个灰影,台下众人本来尚在谈论,一时竟无人喧闹,十分安静。紫袖捏着常明剑,手心渗出了汗。
站在台上的是景行门的掌门卫怀。
展画屏招呼道:“卫掌门,别来无恙?”只像旁人到他家中做客一般。卫怀冷冷地说:“杀我门下弟子的,是你还是旁人?”展画屏道:“你看谁像?”卫怀道:“待我先除了你,再去魔教那处细瞧。”
展画屏赞许道:“这样好。宁肯错杀,莫要遗漏。”说罢有如离弦之箭,大袖飘飘,率先朝卫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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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明方丈(拿话筒):【对小沙弥】喂,喂,好。【对观众】哎各位来宾,各位朋友,各位僧众,各位居士,感谢大家不辞劳苦,来这个敝寺呢,欢聚一堂,啊。我先代作者说明一点小问题,啊。就是咱们这个第十章的标题呢,其实还有一个备选,叫这个,【看稿子】哦,叫《展画屏装……哎,这个词儿不能说啊,说了造口业吗不是,就是一个叉,啊,大家领会一下精神。所以备选标题就是《展画屏装叉集锦》,咱们这个……
紫袖:心——明——大——师——!快跑啊我拉不住他啦!!!!
第82章业轮初转(3)
卫怀也不含糊,当即朝前上步,抬手挥去。台下众人几乎屏住呼吸,看这两门宗主赤手空拳相拼。仍旧是大擒拿手对镜花水月手,一人修长,一人矮胖,同样轻灵迅捷,相距尚有数尺,劲力便将衣带推得乱飞。卫怀一出手,紫袖便轻轻一拳击在掌心:果然是景行掌门,他身形看似并不灵巧,一旦动了起来,姿态却甚是闲雅高妙;此人功力,比方才钱华高出一大截。身旁汉子也点头赞道:“卫掌门一动手,倒比徒弟漂亮。”
紫袖见过卫怀和方思泳对打,记得两人手掌甚至并未碰触,便已换了好几招,此刻只怕展画屏吃亏;急着看时,却见二人手上打得甚慢,只像两个普通弟子过招,听凭手臂碰在一起。只不过甫一碰到,登时像触发了惊雷,后头便打得风卷残云般快了起来。二人出手都不是完整招式,只像将数招掰开揉碎了又拼在一处,紫袖很快便看不清四只手的动作,只见到两人身影移来移去,又听身边不断有人“咦”、“啊”地惊叹,知道众人的眼睛都不够使了。
这时他眼前一花,见展画屏手掌夭矫如同灵蛇,冲破卫怀双手封闭,倏忽向前直切;卫怀接这一记比他还要更快,后手立即跟上。眼看展画屏的掌缘即将击在卫怀头颈,手臂也要被他绞紧,却在那一瞬闪电般翻肘,把手收了回去;二人胳膊轻轻一错,便各自分开,跃回两侧,亦都不曾再动。展画屏倒背双手笑问道:“卫掌门这镜花水月手,是近来疏于习练了?”
紫袖不明就里,朝高台旁的几个门派看去,只有胡不归尚未动弹,他身边的任远村,连带一旁嘉鱼和方思泳,已全部站起身来,望着台上。卫怀满脸阴沉,一言不发,台下众人已开始窃窃私语:“这是谁赢了?”“到底碰上还是没碰上?”又有好事的人干脆问道:“卫掌门伤了魔头没有?”
展画屏回头望着几位掌门人笑道:“几位都是高手,给评个胜负罢?”转向一旁道,“嘉鱼寨主有何高见?”嘉鱼眉头微蹙,犹豫一刻,便道:“你两个没死没伤,我见识短浅,评不出来。”又朝乔木庄那边道,“纵览江湖,要数方庄主手上功夫一等一地好,还是你来评罢。”
方思泳自谦道:“嘉鱼寨主谬赞了,方某哪里又有这等本事?若说手上功夫,自然要推鼎鼎大名的‘千手观音’,若他老人家在,自然早已说得清清楚楚;只是这位前辈素来行迹神秘,依我看,还是唯心明方丈和胡道长马首是瞻。”
众人又都看向那两位泰斗,想来这几位掌门都在推脱,谁也不愿得罪,必然要两位老头子来解决这道难题。心明方丈没有开口,胡不归便道:“老道看来,方才这一招,胜负未分:若论手法,卫掌门无可挑剔;若论劲力,展教主技高一筹。”
场中听着数位高手几轮问答,都越发安静。不少人心中便打起鼓来:众人本来只觉除恶务尽,若为诛杀此魔,大家伙儿不曾一拥而上已然十分体面,车轮大战又有何不可。没想到这魔头实在能打,上场之人接连败北,魔头一口气未歇却不见疲态,说不定还因为连胜而越战越勇。这时听了胡不归的评价,当即有人担忧道:“怎能说魔头打得好?他二人从前都是掌门,本就难分胜负。说出这话,岂不是灭自家志气,长他人威风?”
紫袖只盯着展画屏看,果然他喜孜孜地道:“照这样说,再过几招,本座竟是有望胜出了——若将诸位都打过一轮,不定也能捞个武林盟主来做?”
当下便有人开口斥责,卫怀冷笑道:“你若当真有志于此,今日可就走不出山门了。”说罢便伸手朝腰间皮套探去,“待你见了我徒儿,再求他帮你统帅十万阴兵,当这盟主罢了。”
他十指刚刚触及那皮套,台下人群中忽然发出一声大喊:“师父且慢动手!”众人听是一名女子尖叫,便都去瞧,卫怀也当即扭头看去,一个年轻姑娘排开众人,直冲至台下,仰面高声道:“师父莫错怪了人!杀高师兄的另有其人,并非魔头!”
这句话一出,众人都是勃然色变,顿时“轰”地一声议论起来。紫袖听说另有隐情,也心中激动,看她穿着景行门弟子服色,虽甚为憔悴,容貌却眼熟,正思量时,只听景行门亦有弟子纷纷叫道:“林师妹!林师妹回来了!”他听这个“林”字才醒悟,这是曾与高千书和丁曦一起出现在京城的那位林师妹了。
卫怀扫视台下,运起内息问道:“这些天你去哪里了?此话可有根据?”他阴恻恻的声音冰锥般钻入各人耳中,一时场内肃静许多,嘉鱼和方思泳便都朝林师妹那处走去。
那林师妹便望着卫怀道:“高师兄出事那天,本来是与徒儿约在林中相见,只因遇见了旁人,才打了起来。”卫怀道:“你二人向来情投意合,婚事在即,为何急于一时,非见不可?”紫袖听见身边汉子道:“原是高千书没过门的媳妇。”当下暗自揣摩,高千书死在夜里,卫怀故意说出二人婚约,许是也要保住徒弟的名声。
林师妹粉面生红,含泪道:“我给高师兄绣了一个荷包,那天正好绣完,便交了给他。那时都说那山上有魔教的人,那里又无旁人巡视,他便叫我快些回去。没说几句话,他忽然叫我不要出声,像是听见了动静,便朝林子里头去……我不放心,要同他一起,他偷偷将我点住穴道,藏在了山石之后,只道片刻即解。可他就,就再也没回来……”说罢哀恸难当,大哭出声。
众人听她哭得凄切,不禁摇头叹息。卫怀眉头紧皱,问道:“你怎知杀他的不是这魔头?”
林师妹道:“我听见他说话了!他跟那人动手,忽然说了一句:‘你人面兽心,今日害我,我师父不会放过你!’我心急如焚,待那边无声无息之后,穴道也快要解开,便想过去瞧;只是浑身酸麻,许是弄得身边有了响动,那凶人就朝我这边过来……我想逃走,腿脚却不听使唤,几乎吓昏过去,这时魔……展教主忽然从他背后出现,才将他引开。”她喘了口气道,“我连忙冲开穴道,也不敢回去,逃向山下,藏在山民家中;本想回流泉山去,又听说要召开英雄大会,师父必来,那人也一定会来,才径来此处。”说罢如同没了力气,只会抽噎着抹泪。
嘉鱼问道:“你当真和你师兄见面了?”林师妹道:“我二人虽有师父作主,却也不好公然相约。这几年来,师兄也要忙许多事,何时能说说话儿,全看他身上玉佩:若是青玉,便是不见;若是白玉,晚些总能见上一面……收敛尸身时,我虽不在,想必师父也都看见了。另外他身上带着那个荷包,绣了一对鸳鸯,几位师妹也都见过……师父尽可去查问,徒儿一个字都不敢乱说!”又朝卫怀哭道,“师父,徒儿死不足惜,求师父为师兄诛杀仇人,以慰他在天之灵!”
卫怀听她说完,转向展画屏道:“若不是你杀了千书,你又去那里做甚么?”此时魔教中便有人抱不平,薛青松叫道:“那山是你家里买的不成?旁人还不能去了?”卫怀置若罔闻,展画屏便道:“说来也巧,本座夜里游山,遇见这位姑娘,眼看被个凶徒吓得那样可怜,岂能坐视不?”忽然转身朝台下豪雄道,“诸位都是江湖中人,路见不平,自然要挺身而出。只没想到那人脚力不济,追了一阵,竟跟不上来。”众人听着魔头大肆说甚么“路见不平”云云,直是目瞪口呆。
“既如此,”卫怀便向林师妹道,“行凶之人,你可看清楚了?”林师妹忽然眼神一变,尖声道:“我死也忘不了他!我苟活到今日,就是为了替师兄说出这件事!”
话音未落,展画屏和卫怀同时转头,嘉鱼忽然闪身而上,手臂一挥,停在她身边不远处,转身抬起手来,两指间夹着一枚银针,朝前冷笑道:“此举有违身份罢?”走到林师妹身前,将她护住。卫怀也跳下台来。林师妹浑身颤抖,眼泪簌簌而落,瞪着眼前的人,恨恨地说:“方思泳,人面兽心说的就是你!我师兄如何招惹了你,你竟要用这般阴毒手段害他!”
众人听到这里,方才明白真凶是谁,直如热油锅里浇了水,场内顿时人声鼎沸。紫袖和身边汉子惊讶对视,恍然大悟,竟是方思泳动手杀了高千书,而后嫁祸魔教?他心里油然而生一个念头:展画屏今日有备而来,难不成是要洗冤的?
此时嘉鱼忽然大笑三声,脆生生地说:“原来如此,方庄主,起先将凶手往我身上引的,应当也是你罢?你还假作调停,后来任道长来了,卫掌门才勉强相信不是我干的,这条人命便安在了魔教头上。”说罢转身朝展画屏道,“劳累展教主了。”展画屏和气微笑道:“好说。”
又是话音未落,只听一声尖啸,显然有甚么细微物件破空飞去,方思泳不以为意,伸手一夹,举起银针冲着嘉鱼笑道:“寨主性子火爆得很。若不是方某早有灵芝寨的解毒药,也不敢接这枚针。”
“那是自然,”嘉鱼道,“若都能像方庄主这般干脆利落地杀人灭口,就不需火爆了。”这时展画屏忽然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方思泳定睛一看,自己夹着银针的手指已然变成乌紫色,不禁脸色一变,喝道:“众目睽睽,你用这般下作手段毒我?”
嘉鱼笑道:“方庄主言重了,你运口气试试,保证一丝不乱——不为毒你,只为验证一件事。”顿了顿,冷下声音道,“你让这里其他人拿这针瞧瞧,绝不会同你一样变色,只因你中过一次银环儿的毒。那时虫儿尚小,毒性甚低;只是在哪里中的,你敢讲么?我寨中几年前丢失了银环儿,许多药物都配不成,我只以为那甲虫死了;若不是一位朋友相助,我还不知道银环儿竟藏在你乔木庄中。你瞒得我好苦!”
众人又听见这一层干系,乔木庄居然招惹了灵芝寨,自然更加兴奋,再次议论起来。乔木庄弟子中便有人喝道:“天下唯有你寨里才有那毒么?万一在别处被虫咬了呢?”
嘉鱼一挥手,灵芝寨一个女孩子带着两个壮汉,拉上一个人来,也同乔木庄许多弟子一般,剃着光头,只是脸色黯淡沮丧。嘉鱼朝着乔木庄众人道:“要说用毒,小妹不才,今日这寺中,着实没几个能叫我们灵芝寨瞧得上眼。只要我生了疑心,去你庄里捉个人逼供,不是甚么难事。”看乔木庄子弟哑口无言,又朝方思泳道,“你偷走我的甲虫,以此要挟我给你配药,也就罢了;又引出些奇奇怪怪的话头,挑唆卫掌门与我争这‘无为手’的源流,甚至诬赖我杀了景行门弟子:图的甚么,我们山里人可就不懂了。”说罢又一挥手,寨中一女二男带着乔木庄那人退了回去。嘉鱼慢慢松开袖口的纽扣道:“景行门的债,自有卫掌门向你讨;我这里这一笔,咱们索性先说个清楚。”
台上台下的气息正如弓弦般绷紧,展画屏忽然插嘴道:“卫掌门当时应该细心找找,若是本座所为,多少也该找到一两根头发。若甚么都没有……”却不再说,只拿眼神去瞥方思泳的光头。台下众人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乔木庄众弟子早已急得红了眼,这时几个光头挤在一处,便怒道:“几位掌门说话,关你这魔头甚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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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业轮初转(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