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瑶山当即反驳道:“那我文胜紫袖,武胜西楼,你又怎么说?”
展画屏仍似笑非笑道:“真可怜。”径自转身,沿着门廊走了。
紫袖仰天大笑,杜瑶山不禁深深后悔方才看在西楼的份上居然还视他为师长,当下在草里拾起一颗小石子,发力朝他后脑掷去。这一掷颇用了些心思,破空之声尖利,手上却留了后劲,只为吓他一吓,让他伸手去挡时落个空,自己好看笑话。
展画屏脚下不停,也不回头,只朝身后一甩,挽着的袍袖便落了下来,竟将小石子卷了去。杜瑶山倒是一愣,不想他动作如此之快,扭头搭着紫袖的肩道:“肉包子打狗了,咱们进屋说话。”
尚未抬脚,手臂却“噗”地莫名中了一记,骨头被打得生疼,随即有件东西落了地。他低头一看,正是方才那粒石子,这才恍悟展画屏竟然又掷了回来,只是力道柔而缓,却毫无声息便到了身前。气得冲紫袖道:“我好歹是客人罢,甚么意思?!”
“肉包子打狗,”紫袖两只手指将他的手从自己身上捏起来道,“他叫你规矩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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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如梦,幻质非坚”,原文是“浮生易度,岂是久居;幻质非坚,总归磨灭”,出自《劝修净土文》。
“如梦幻泡影”两句,是《金刚经》里的“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视佛道如眼前华,视倒正如六龙舞”集自《四十二章经》,都是说无常变化。今天多写点,媳妇上门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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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绿酒金杯(4)
杜瑶山不由得大是沮丧,魔头比自己和西楼大不了几岁,功力却深不可测,两人加起来也打他不过;要是换做什么暗器,自己此刻早已呜呼哀哉。一边又止不住想多试试他这手劲,探头再看时,早不知展画屏去了哪里。
正在抓心挠肝,紫袖已将他往厅里带,笑道:“你怎么又特意跑这一趟?”
“哦,有事问你。”杜瑶山上着台阶便收敛心神,“此次南来,西楼要趁势将凌云山左近多查探一番,下山时我们便细细转了一遭;再往南走,却无意得知有几户人家曾丢过孩子。”
两人在桌边坐了,紫袖道:“拐孩子的事,也算常见罢,大师兄忽然想起这个来?”
杜瑶山又道:“我们二人不好再回去,西楼便打发人往回打听,见你时人还没到;你前脚刚走,信便传来,此前搬走过一户姓殷的人家,二十多年前也有产妇要生娃娃。想着这事可能与你的身世有些关联,我本欲跟着去查,西楼却让我先问问你。你若想知道,我便再去追究。”
紫袖不承想是这回事,给他倒了碗茶,琢磨着说:“我倒是不太想知道。”
杜瑶山问道:“你是不是怕万一是血亲,又是被家人扔在外头,就更伤心?”
“我不伤心的,”紫袖摇头道,“只是没想过去找甚么家人。这里就是我的家,凌云山也算是我家。我只认我师父一个,你和大师兄也都是我家里人,何必再去认别人?”
杜瑶山盯着他看了一刻,忽然笑道:“果真还是西楼了解你。既然你这样说,倒是不找得好?”
紫袖笑道:“就是不找好,扔掉我的人没来找过,我自己也不想找,怎么敢再折腾你俩呢。”朝椅背上一仰又说,“哪里能甚么都占了?缘分断了,再起新的;命里缺的,如今都已补给我了,我是好得不能再好。”
两人互相看着,释然一笑。又说几句闲话,杜瑶山闷头喝茶,憋了半晌终于凑过头来,朝院里一使眼色,神神秘秘地问:“你这是……成了?”
紫袖不说话,也不脸红,只龇了牙嘿嘿笑。杜瑶山点着头道:“人虽不怎么样,哥哥总归替你高兴!”
再聊一刻,便起身告辞。紫袖正要留他吃饭,杜瑶山已走到门口,却见廊下竹椅上撂着一个做了一半的灯笼。拿起来瞧瞧,像是个金鱼,个头小巧,细细的竹篾根根劈得一般宽窄厚薄,编织得干干净净,大头上还留出了拴绳的提纽。
杜瑶山看着细密纹路,不禁夸道:“长进了,这灯真好看。”紫袖戳了戳金鱼憨态可掬的头,应道:“嗯,给我做的。”
杜瑶山瞪起眼睛问:“这是……”连忙左右看了看,才说,“魔头编的?”
紫袖一脸所当然地说:“还能是我么?我这狗爪子,哪里干得了这般细活儿。”又说,“方才你吃的半盘子点心,也是师父做的。”
杜瑶山将那灯笼仔细打量了又打量,直是见着了真龙一般,恭恭敬敬摆回了原先的位置,又站得极近,悄声问:“衣裳谁洗的?”
紫袖笑道:“你猜去罢。”
杜瑶山自然是不敢猜的,小心离了醍醐坡,仍在暗叹尘世无奇不有。直到见了西楼,方觉重新染上人间温暖。
不等他开口,西楼急急问道:“见着师父了?”杜瑶山哼道:“你师父真是……一言难尽。他竟然说我……”说到此处便噎住。
西楼笑道:“必定没给你好脸色罢。说你甚么?”杜瑶山将心一横,便说:“他说我是你媳妇!”
西楼两颊登时泛起红来,侧头对着门外笑个不住。杜瑶山看他眉眼舒展,心里也是柔情一片,伸出手去按着他的手笑道:“管他说甚么,总之这一趟不白去,算是认我了罢。”
西楼不答,却说:“他必定还会背地里嫌弃你长得黑。”
杜瑶山当即便能想到展画屏的神情,自然十分不服:“紫袖也不见得白罢!”
西楼扬眉道:“你真是有胆子了,不称称自己斤两,敢跟紫袖比?”
杜瑶山闻言摇头笑道:“那是,谁能跟紫袖比。你师父在外头疯成那个模样,居然在家袖子捋到这么高,给紫袖蒸饽饽,扎灯笼。要不是亲见,我再不信的。”
西楼听他比比划划这么一说,回想起许多往事,柔声道:“师父手巧得很,从前也给我们做过玩意儿;吃的倒是没有,风筝甚么的我却玩过。可惜我们师兄弟都没学到他的手艺。”
“我也会,”杜瑶山被他的温柔神色抓得牢,收紧了手道,“以后我给你扎风筝,好不好?”将背后一条无形的大尾巴使劲摇了起来。
西楼看着他,眼睛逐渐笑得晶亮,点点头说:“好。”
万竹林的夜,比旁处更为静谧。
紫袖半日来跟在展画屏身后探头探脑,见他始终不提,再也忍不住,问道:“你知道瑶山哥来做甚么的?怎么都不问我。”
“有甚么好问,”展画屏道,“你师兄有心让那黑炭头来的。”紫袖哈哈笑道:“早晚有这一天,让你先看看他。瑶山哥敢独闯教主家,也算有胆色罢?”
展画屏拉一把竹椅坐在廊下道:“西楼一早知道,有你在,我既不会为难凌云派,也不会为难那黑炭头。”朝他瞧了一眼,“这是他强于你的地方。”
紫袖也在他身边坐下,说道:“我听过有人说大师兄强横不足,当不得掌门之位。但是我也知道,有他在山上,你其实放心得很。再有瑶山哥同他作伴,也是好事一桩。”
“我为甚么放心?”展画屏将他揽着,“你同我讲讲这其中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