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初诗坛,有所谓宋初三体之说。其一为当时的达官贵人为代表,以白居易为师,诗风平易浅俗,此为白体诗。其二以稍後的杨亿丶刘筠丶钱惟演为代表,以李商隐为师,辞藻华丽,讲究用典,此为西昆体。其三以魏野丶林逋等隐士为代表,以贾岛丶姚合为师,多用白描手法写隐逸生活,诗风清苦,此为晚唐体。
这三体占据了宋初诗坛,後来欧阳修腾空出世,一扫这三种诗体的弊端,开创了新的诗风。但现在,欧阳修还是一个小孩,如今最盛行的,正是西昆体了。
陈初六把叶蔺给的那本书反覆看过了之後,总觉得还差那麽一点,琢磨不透。这些西昆体,讲究用典,用典则需博闻强记,这恰好是陈初六的长处。若是能学写这些诗,然後拿後世的一些好句子添进来作为点睛之笔,将来必能够脱颖而出。
「初六兄,你怎麽又捧着书在发呆?」曾彦儒走来问道。
「唉,我想读一本书,可惜找不到。」陈初六叹息道:」对了,这临川城中,有没有书店?」
「是什麽书,藏书阁都找不到,非得去书店找?」欧阳修问道。
「西昆酬唱集!」陈初六回到:」这是一本诗集,当今科场上所做之诗,大约都以这本为宗。」
「哦?你是如何得知的?」
「你们看,这是院长给我的甲榜登科文集丶」陈初六拿出来道:」这上面应是这些诗。」
「咦!你有这等好东西,竟然不给我们看!」曾彦儒抢了过去,翻看起来,一边还埋汰了几句。
「每天放在桌子上,你自己不看的。」陈初六翻了一个白眼,他那人自己的书都不看的。
欧阳修也凑过去看了看,回头道:
「莫若去院长那里,请一日假,我们三人去临川城走一趟。」
「唔~我知道临川城有个书店,但却是一些清贫士人卖旧书丶抄书度日的地方。不知有什麽书,兴许有初六的书吧?」
陈初六思考一下,点点头,去院长处请了一天的假,一并去了临川城。
县学在临川城外,傍着一小庙,胜在宁静。从县学到临川,不过一刻钟左右。对於曾彦儒来说,这临川城则是熟悉之地,对於欧阳修来说,来这里的次数可不多。
四处看了看,只见这数里长街上,错落着米店丶酒馆丶布庄丶铁坞,目不暇接,应有尽有。
不多时,几人走到了一间书店,此处是既卖落魄士人的旧书,也卖一些新抄的书,孔乙己那种人,就混迹於这种地方,抄书得稻粮糊口。
大家看了过去,陈初六见到了几本好的字帖,楷书行书都有,又见到了好几本注疏,挑了三四本买了。陈初六本想着全部买下来的,可怕又贪多了。
找了许久,陈初六在书架上总算是找到了那本《西昆酬唱集》。这是一本旧书,但除了有些泛黄之外,连毛边儿都没有。
书店老板凑了过来,笑着道:」小友,看中了那本书,够不够得着?」
陈初六一指那本《西昆酬唱集》旁边的《蒙童诗韵》道:「那本多少钱?」
书店老板眼珠滴溜溜的转:「一百二十文……」
「这麽贵?」
「呔,那可是今年的新书,上面有学官的注释,若是能读通这个,入县学是定然的!」
陈初六看看他,小瞧我,我早入了县学。可陈初六面上却只是道:「入什麽县学,我又不读书,只是俺爹叫我来买几本书。唉,算了算了,那蒙童诗韵是本书,那他旁边那个也是书,那个旧的不用那麽多钱吧?」
「额……」书店老板在心中鄙视了一番,但见到陈初六这番,便随意出了一个价道:「三十文钱,你看怎样?」
陈初六撇着嘴,一脸不愿意,说要搭半刀纸才肯买,书店老板无奈,搭了一刀纸。加上之前的几本,一共一百二十文,钱货两清,陈初六小心翼翼将书本放在兜儿里。
曾彦儒没买什麽书,却买了一些砚台,几支上好的笔。他对这些东西,可是研究颇深,如同後世那些玩蝈蝈,玩鸟儿的人一样。欧阳修买了两本旧书,正准备兴尽而归的时候,身後传来了一个不快的声音:「呦,这不是那个帖经墨义不错一字的人吗?」
陈初六回头一看,只见几个学子站在那个地方,鼻孔朝天,脸上挂着桀骜。
「怎麽?见到学长,难道不知道行礼吗?」
「你以为自己能背得了一本论语,就可以目无兄长?」
曾彦儒站了出来道:「现在是学院外面,你们也没有穿学襟我怎麽知道你们是兄长?长得高,学问可不见得高。」
那人嗤笑着回道:「你们也配谈学问,几个内舍都入不了的人。」
「谁说入不了?」曾彦儒指着欧阳修道:「这位乃是上次冬日加试的榜首,你们几个,谁考过榜首?」
那人脸色一愣,看着欧阳修问道:「原来是榜首,失敬失敬。唔……呵呵,既然是榜首,那愚兄做东,去城东新开的酒楼中寻一雅舍,大家一同作诗如何。」
「小弟囊中羞。涩,还是不去了。」欧阳修拱拱手,并未觉得有什麽。
「哦?榜首囊中羞。涩,可这几位看样子,都是阔人啊。再说,我也不要你出钱。」那人盯着曾彦儒道:「你和那陈初六是他朋友,肯不肯一起去?哦,你们可别说没钱,要是没这个胆量,就说出来,我不怪你。」
「哼,去就去,我怕你个球!」曾彦儒气鼓鼓道。
陈初六这时却拉住了他,回到:「再过一月,便是春试,到时候谁有学问,自然知晓,何必在此处野比。到时候,谁高谁低,怎麽分得清楚?」
说完看了一眼他们,意思是你们不配。
那几人大笑起来:「原来这几个红榜的人,也不过如此,连这个胆量都没有,谈何中举。罢了,罢了,我等先走吧。」
「慢着!」陈初六喊住了,冷冷道:「你们是想借着踩我们,显你们自己有本事?」
「是又如何?」那人一脸厌恶看着陈初六:「你不过是靠着父亲的官身入了县学,考试夹带,也配和我们谈学问?踩你,是踩败絮而已,你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