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布展的最後一天,所有工作都已收尾,工作人员也相继撤离。本来一个小时前,在检查过展品无误,标签没有缺失,灯光线路正常後,我今天的工作就该完成了。可徐獒的作品仿佛有着某种魔力,让我越看越慢,越看越细,越看越是入迷。
支手撑在扶手上,我托着下巴,正为伤痕累累的天使唏嘘不已,身後突然传来奇怪的机械音,以及一声惊呼。
「……啊。」
我忙转头去看,发现是沈鹜年和一名坐着电动轮椅的中年。
大叔穿得很严实,四十多岁,头上戴一顶画家帽,鼻子冻得红彤彤的,蓄着络腮胡,像是刚从外面进来。
「哦,正面也是个天使。」大叔笑着看向沈鹜年道,「这幅画位置选得不错,方才我真是有一种这位小朋友融进了画面里,天使脱画而出的错觉。」
我直起身,已经认出他来,这是徐獒。
七年前,他最後一次深入战区,在为当地百姓搜寻物资时,不幸踩中一颗地雷,双腿具断。
那之後,他休养了很长时间,现在大多时候都只在国内活动了,这辈子应该是不会,也不能再去那些危险的地方。
这也是他的作品昂贵的原因之一,世人都明白,他的那些战地摄影作品,怕已是绝响。
「您过奖了,是您的作品拍得好。」沈鹜年朝我看了一眼,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徐叔,这位就是锺艾。」
「哦?」徐獒面露惊讶。
我一抖,紧张起来。
这怎麽还带告状的?
不过……不管是不是相框的质量问题,我确确实实是弄坏了人家的一幅作品,尽管最後顺利解决了,不用赔钱,但人家那也是看在沈鹜年的面子上,於情於理,我都是应该当面给道个歉的。
「您丶您好徐先生,对……」我朝徐獒结结实实鞠了一躬,接下去的「对不起上次弄坏了您的作品」才出了第一个字,就被对方给打断了。
「你就是,那副《重生》的拍摄者?」
嗯?重生?
我惊疑地抬头:「您也买了那本杂志吗?」
徐獒陷入诡异地沉默,眉头微微蹙起,嘴唇也抿直了。这种表情,我之前在我专业课老师脸上看到过,一般预示着——我的回答大错特错。
一旁传来沈鹜年努力抑制,仍前赴後继自喉间溢出的轻笑。
我弯着腰,茫然地向他睇去求助的一眼。
笑什麽啊?
他看着我,这下憋都憋不住了,直接将脸转到一边,以拳抵唇,用连番假咳来掩饰自己其实笑得很开心。
不知是不是被他感染,徐獒眼里也染上一些笑意,终是摇了摇头,揭开谜底:「你可能没注意,我是评委之一。」
哦,原来不是答案错了,是连任课老师都认错了。
我要是个舌灿莲花的人,现在就该找个合适的理由,把这窒息的尴尬揭过。
可惜我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