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西下,地平线的颜色已由橘金过度到了蓝紫,另一半的天空中,月影浮现,暮云合璧。在如此绚丽的自然光线下,裴焕臣美得越发不似真人。
他的指尖按在那列蓝莓中最大的那颗上,不断施加压力,直到果皮龟裂,果肉与汁水呕吐似的被挤压出来。
「要我帮你弄死他们吗?」他的表情依旧纯真懵懂,说出的话却让人背脊发凉。
「……啊?」放下茶杯,我怕我理解的「弄死」和他话里的是两个意思,小心翼翼地询问,「怎麽……弄死?」
裴焕臣的指尖依旧折磨着那颗蓝莓,压得稀烂不够,还要碾磨成泥。
「对梁先生来说,捏死几只小虫子并不是难事。」他盯着那摊深紫色的果泥,语气稀松平常到就像在讨论政治老师日渐稀少的头发,「我们可以先把他们【哔——】再【哔——】如果他们学不乖,就【哔——】,最後【哔——】……」
我越听越心惊,身体不受控制地与他渐渐拉开距离,最後靠到椅背上,退无可退。
天啊!!梁在,你到底怎麽养孩子的?!好好的萨摩耶,被你养成北极狼啦!!
「你觉得怎麽样?」说完了自己的计划,裴焕臣吮了下沾到果汁的手指,满是期待地询问我的意见。
我怀疑只要我点头,这个计划就会立即被执行。
「你先等等!」我伸手叫停,冲到茶几旁,抽了几张纸巾,又很快坐回去,先是替裴焕臣把手指擦乾净了,再是将桌上的那一列蓝莓全都包进纸巾里,丢进垃圾桶。
「我知道有些人确实很讨厌,但对他们的处理,还不到你刚刚说的程度。」满清十大酷刑都不过如此了,我不由咽了口唾沫,接着道,「我们人类社会能够稳步发展,靠的就是法律的约束力。大家如果都乱来,动用私刑,社会就会乱套。今天可以因为别人冤枉我,我就……弄死他们,那明天,别人也可以因为我无意中踩了他的脚,就来弄死我。」
我努力向他科普遵纪守法的重要性,尝试重塑他的世界观。然而他一直小狗般歪着脑袋,一脸似懂非懂的表情。
我突然非常後悔自己当初没报幼教,以至於这会儿有些词穷。
「在聊什麽这麽激动?」
这时,沈鹜年从厨房出来,将一盆火腿沙拉摆在了桌上。
「锺艾说,不能对坏人动用私刑。」裴焕臣道。
「哦。」沈鹜年一丝犹豫也没有,完全同意我的观点,「当然不能,我们可是文明人。暴力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文明人要学会拿起法律的武器保护自己。要相信,坏人终将得到法律的制裁。」他本是面对着裴焕臣,说罢转头来徵询我的认可,「是吧,小艾?」
谢天谢地还有沈鹜年支持我。
我猛猛点头:「没错没错!法律会制裁他们的!」
裴焕臣沉默地蹙眉,很久後才不甘不愿点了点头:「好吧。」
沈鹜年离开前,从果盘里顺走一丛蓝莓。那蓝莓如葡萄般长在枝上,他举起枝条,仰头一口咬下果肉。紫红的汁水满溢出来,染上他的唇角,乍眼一看,犹如鲜血一般。
他舔了舔唇,品评道:「还挺甜。」
他拿着剩下半串蓝莓再次走向厨房,快到时,能听到他用欢快的语气问里头的人:「小黑,要吃蓝莓吗?」
裴焕臣并未留下用晚餐,说是梁先生还等着他回去一道吃饭,走前,还说下次要我去他家做客。
他的到来,提醒了总是被我遗忘掉的一件事——问沈鹜年要手机。
可能出於一种鸵鸟心理,没有手机的这几天,除了买东西不太方便,我很少想到它。仿佛只要把与别人的联系方式斩断,自己就安全了,不会再被那些流言蜚语中伤。
但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这种与世隔绝的日子,我不可能永远过下去的。
几天没充电,手机已经电量耗尽,吃饭前插上电,吃好饭後再看,嚯,信息爆炸。
有摄影社师兄师姐的信息,相熟的同学的信息,辅导员的信息,还有……白祁轩的信息。
我跳过白祁轩,先回别人。
彭黛师姐一个下午给我打了几十个电话,发了一溜的语音信息。
「小艾,我去找你吃饭,他们说你被室友欺负了怎麽回事啊?」
「到底是谁?哪个王八蛋敢欺负你啊?」
「你告诉姐姐,姐姐帮你撕了王八蛋的脸!!」
「你现在怎麽样啊?是不是住院了?有没有人照顾?姐姐来看看你好不好?」
「大家都很担心你,你心情好点了一定要联系我啊!」
起先打算也回语音的,结果发现喉咙有些哽住了,我只好改为打字。
【抱歉师姐,这几天没看手机。我没事的,麻烦你告诉大家我现在很好,让他们不要为我担心。】
依次回过消息,最後避无可避地,只剩下白祁轩。
他自然是不知道我这几天都发生了什麽,还当我在感冒,上午发了两条信息问我身体好些了没,见我没回,下午又打了个电话。
以前喜欢他,虽然痛苦,但总还有甜蜜的部分。见不到他,哪怕是隔着网络的只言片语也叫人欣喜。如今不过短短几日过去,甜蜜的部分消失无踪,好像只剩下了痛苦。
【抱歉白哥,今天把手机忘宿舍了。感冒已经好了,本来就是小病,没大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