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陛下当心!”
身后是模糊却刺耳的侍卫声音。
山上的风真冷啊,冷到灌进贺昭的胸口中的时候,他感觉自己浑身都要冻僵了。
谢庭川,我不要你死。
他跟着跳了下去,踩在一块凸起的石块上,借了把力,冲到了谢庭川的身边,将人抱住。
身上像是被凌迟一般,无数的碎石和枯木刺进了他的身体里。身上在淌血……但是他分不清是哪一块,因为全身上下都很痛。
谢庭川也不好受,因为在半空中,二人并没有抱得很紧,他没有完全被贺昭护住。
但是他受的伤却比贺昭少一些。
最后,二人被一棵粗壮的高山松拦住了。
贺昭已经晕过去了。
此时,天已经快黑了。
……
九亭台山下有暂时歇脚的住所,此刻太医和宫女太监们人来人往,每个人脸上都紧绷着。
贺昭已经昏过去八九个时辰了,谢庭川的伤势稍微好一些,但是他也是刚醒来。
陈德宁涕泪纵横,趴在谢庭川的床边,哀嚎不断:“将军……”
谢庭川双目无神地望着房梁,他的额角上缠着一圈隐隐往外渗血的纱布。
“陈公公,”谢庭川的声音像是从喉腔里挤碎了发出来的,“他会死吗?”
陈德宁是上了年纪的人,听到这个字眼,肩膀抖得更厉害:“陛下是天子,是由神灵保佑赐福的人。陛下……不会出事的。”
谢庭川听到之后,并没有什么反应。
若说先前是没什么生气,那他现在可以称得上是一具只会眨眼呼气的冷尸。
不知等了多久,太医那边才传来了消息。
——贺昭没事了。
但是因为失血过多,需要静养几日。
这几日,他们一直是在九亭台山下度过的。
陈德宁让人将紫宸殿的宫女太监们送来了,没几日的功夫,这里竟然布置得和紫宸殿的寝殿有几分相似了。
熏上安神香,陈德宁才打算离开。
“等等……”身后传来贺昭嘶哑的声音。
陈德宁顿住脚步,连忙跪在了对方的床边:“陛下,老奴在。”
贺昭醒了几日,身上的伤口还没好,也不能动弹。
“取纸和笔来,再将他唤来。”贺昭低声吩咐道。
陈德宁反应了一会儿:“陛下,谢将军现在身子也不大好,方才下床都困难……”
“这事儿是他愿意听的,”贺昭道,“让他早点知道吧,也好安心一些。”
陈德宁还是有些犹豫,但是看见贺昭这副模样,他还是应了下来:“老奴这就去办。”
谢庭川是让陈德宁搀扶着来的。
他站在屏风后面,身姿挺拔——他好像从来都是这副模样,就算再狼狈,也会挺直了身子,凝着眉,眼光精亮。
这样一个风骨绰约的人,却被贺昭硬生生折断了腰。
“传朕的口谕,拟一封圣旨。”贺昭听到来人的动静,唤陈德宁拿纸和笔写下来,“今有上将谢庭川,勇武绝伦,震慑三军,镇守西北……朕念其功高,特令将军继续戍守西北,此生无召不得入京。”
此生不得入京。
若是换做别的武将,这道圣旨的意思就是将人彻底“流放”在西疆了。
但是对于谢庭川却不是这样。
谢庭川的家人不在京城中,没有后顾之忧,被“流放”到西北之后,哪怕是随时想要起兵造反都可以。
这是绝对的信任和放任。
贺昭的意思是,让他回到西北,保留着三军主帅的军权和云麾将军的头衔,自己今生今世都不会再来打扰他。
陈德宁惊了,瞪着双眼看向床上的贺昭:“陛下……”
谢庭川也没有想到,他垂着眸,半晌都没有答话。
“谢庭川,这样你满意了吗?”贺昭问。
二人隔着一扇屏风,看不到对方的神色。
谢庭川没有回答,只是问了句:“为什么?”
贺昭的双眼通红,像是要泣血:“没有为什么。”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成全谢庭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