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下得很大。
昏黄的路灯下挂着一串断断续续的雨,路面的积水微微发亮,一辆黑色的迈巴赫唰地驶过,溅起三两水花,仿佛夜色中无声的影。
前方是C1区有名的别墅区金玉蓝湾,地段不算好,但配备一流的安保系统和设施,闲杂人等难以混入,是身价不菲的业主们用来安置情人的好地方。
这辆迈巴赫目的明确,没有半点要避讳的意思,转向灯一打,光明正大地拐进了金玉蓝湾。
远处,穿着黑色雨衣的跟踪者赶紧举起相机,“咔嚓”一声,拍下了被雨水模糊的车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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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挡风玻璃上,又被雨刮器抹去。
等待升降杆时,陆边叙顺手换了个电台,一声轻微的滋啦之后,音乐响起,轻柔悠扬,听着心情平静不少。
几秒钟后,升降杆抬起,他轻点油门,缓缓启动车身,一边听着电台主持人口齿清晰地念暴雨预警,一边朝后视镜瞟了一眼。
这帮人也不知道是谁派来的,有够敬业的。
是狗仔吗?应该是吧。
明天的花边新闻上也许会出现“陆氏继承人出入金玉蓝湾,疑似私会情人”之类的标题,母亲又会急匆匆打电话过来,好一通斥责。
无非就是“温陆两家的联姻板上钉钉之前要收敛些”之类的话,耳朵都要听出茧了……对了,温家要联姻的omega叫什么来着?
陆边叙想了半天没想起来,兴致缺缺地关掉电台,一打方向盘踩下油门,朝着灯火通明的半山腰驶去。
孤零零的车灯在山道上前行着,雨更大了,伴着山中林涛声声。
C1区多雨,到处充斥着让人不舒服的绵密潮气,仿佛无从察觉的蛛网,一层层将人束缚,透不过气来。
陆边叙在这张蛛网中已经呆了许多年。
大约九年前,又或者还要更加遥远一点,总之那会儿他还在读大学。
自己这位不太负责任的母亲突然醒悟过来,在alpha丈夫那一串登堂入室的私生子面前,这些年肆意出轨收集来的一箩筐情人在家族内部争斗中并不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于是终于想起了自打生下来就没管过的独子。
陆边叙忽然就成了两个不相爱的人争斗拉锯的筹码。
一方竭力证明他是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一方拼命试图将他压进一个完美继承人的模子里,无人在意处在风暴中心的筹码是什么感受,好在筹码本身也不在乎。
陆边叙没有什么想做的事,也没有什么想成为的人。
没有被爱过的小孩仿佛被蛀虫啃食殆尽的树木,外表完好,内里空洞,风摇不动它,只能徒劳地穿过树心,带起一阵微弱的声响,像一次又一次淹没在岁月中的哭泣。
最后连风也消失了,树终于静默。
他按照母亲期望的那样成为了一个无可指摘的继承人。
时至今日,这场争斗终于即将落下帷幕,一旦和温家联姻成功,再没有人能撼动他陆氏继承人的身份。
母亲会满意,父亲会消停,陆氏会拥有明确的继承人,不出意外的话,这会是一个对所有人都好的完美结局。
——不出意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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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边叙在地下车库停好车,拎起放在副驾驶的鲜花和蛋糕,进入直达一层入户门的电梯。
开会开得有些晚,鲜花蔫了几瓣,还沾着一点花店门口淋到的雨水,奶油蛋糕上的笑脸有些歪,祝福卡片是空白的,因为不知道要写什么,总之凑成了一个拙劣的关心,乍一看也算像模像样。
其实他不太清楚普通omega会喜欢什么。
从小到大的生活环境中并没有什么可供参考的范本,争先恐后出轨的双亲更是反面教材,非要找一个靠谱的话,可能就是发小那张吹牛不打草稿的嘴。
于是趁着午休期间咨询了一下助理,往手机里下载好小蓝书,花十分钟时间阅读完了最热门的一篇笔记,掌握了一些和omega的恋爱小技巧。
这篇笔记里写道:一束精美的鲜花或者一个可爱的蛋糕是不容易出错的选择,等再熟悉些可以送珠宝首饰包包,omega总喜欢那些华丽昂贵的东西。
鲜花和蛋糕都准备好了,电梯里的灯光将它们笼罩,暧昧几乎要溢出来。
陆边叙打量着镜中的影子,莫名迟疑了一下,想起前天晚上,昏暗的巷子里,对方咬着烟,一手板砖一手啤酒瓶,给两个找茬的混混开了瓢,血和碎渣溅了一地。
那竟然是一个omega。
一街之隔的销金窟灯火煌煌,人声鼎沸,仿佛一块巨大的熔金,掺着声色犬马流淌出来,将门外的人烧得褴褛不堪,蜷缩在暗巷里如野兽般撕咬争斗。
对方身上皱巴巴的劣质衬衫沾满了血,湿漉漉地紧贴着,看不出什么颜色,只能看出衬衫底下的腰很细,抓着半只碎啤酒瓶的手很好看,露在月光下的半张脸更是白得惊人,像燃烧的月亮。
……这样的omega会喜欢鲜花和蛋糕吗?
被工作塞满一整天的脑子终于开始思考。
不等陆边叙想出planB,电梯门“叮”一声开了。
他不得不离开电梯,一边安慰地想,omega应该都差不多,不会太出格的,不管怎样对方总归是个omega,就算出身以混乱和犯罪闻名的M16区,也还是个omega……吧?
退一步讲,假如这是个会拒绝鲜花和蛋糕的omega,那天晚上也不会莫名其妙问自己讨要一块巧克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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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堪称凶案的现场,对方意外发现了站在巷口的他,慢慢转身,拎着半只啤酒瓶摇摇晃晃地走过来,还没靠近便是一股扑面的血腥气。
保镖不在附近,陆边叙皱了皱眉,下意识退后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