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下午,纪轻舟从学校上完课,回到外滩30号的世纪总部,才刚进办公室落座不久,季景含便敲门进来,神色匆忙地递给他一封电报信道:“先生,这是骆先生从香港发来的电报。”
纪轻舟一见他这副状态,便知多半出了大事,连忙搁下笔接过电报信,快速扫过上面的内容。
——【十万火急,昨夜大批新货到码头被劫,是一恶势力帮派所为,我人手不足,无能为力,等待支援。】
恶势力帮派,黑帮组织吗?
纪轻舟眉头顿然紧蹙起来,最近一批运输到香港的货恰是夏季的新款,每一季换新时发往各家分店的货量都是最大的……偏偏是这次被劫,倘若货拿不回来,那可真是损失不小。
“怎么会有黑帮劫衣服呢?之前不是都好好的吗。”
纪轻舟神色顿然凝重起来,在香港做生意,只要走的是正规船运,终归是风险较小的。
况且他运输的也并非是什么粮食矿物之类的硬通货,只是一批衣服而已,大部分还是女装。
难道是他这品牌名声渐渐扩大,挡了同行的路,被人恶意盯上了?
还是到货的时间太晚,那支帮派只是趁着夜黑风高临时起意劫上一笔,也没管劫的是什么?
但不论如何,香港的黑帮,叫他能怎么支援?
香港的世纪分店开张都一年多了,他甚至还没去店里看过一回,只见过骆明煊带来的新店照片而已。
纪轻舟烦闷地咋舌,对此简直束手无辞。
连他这远在上海的老板都这么心焦如火,此刻位于香港的骆明煊,想必更是急得火上眉梢了。
不仅着急,或许还很自疚。
纪轻舟生怕这小子干出什么以卵击石的冲动事来,稍作考虑后,就看向季景含道:
“你去发个电报给骆明煊,货拿不回就拿不回,千万别跟人家黑帮硬碰硬,钱财都是身外之物,他的生命安危更要紧,我们这里也会想办法去沟通。”
季景含立即点了下头,转身步履匆匆地出了办公室。
而纪轻舟对着电报信思索了片刻,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拿起桌上那台西门子电话的听筒,旋转拨号盘,拨通了解予安办公室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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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这一起突如其来的劫货事件,纪轻舟一整日心神不宁,将事情通知给解予安后,对方表示会尽力动用解家在香港的人脉,和那劫了货的帮派寻求沟通,最好是能花点钱赎回货物。
但解家的势力分布主要还是在江浙沪一带,对于此事也无太大的把握,即便是请了解见山出面,也只能尽可能地请香港朋友帮忙而已。
正当纪轻舟一面焦急等待结果,一面考虑起购买船票亲自赶往香港一趟的时候,第二天下午,他又收到了骆明煊发来的电报,这次却是一个好消息。
——【有位厉害朋友得知我困境,已帮我讨回货物,不废一分钱财。过几日,我要同这位朋友一道返沪,届时你见到他,可要记得感谢他。】
纪轻舟读完这封信,先是惊讶愕然地长舒了口气,心中的重担落了地,随后又开始好奇起来。
骆明煊这小子还怪会卖关子的,都花钱发这么长的电报了,却不肯透露一下那位神通广大的朋友的名字。
既然事情已解决,他当即便又打了个电话给解予安,让他撤回支援。
顺便还问了对方一句,有没有什么亲戚朋友、同学或老战友之类的生活在香港。
解予安的回答是,“也许有,但认识骆明煊,又有此等能力之人,没有。”
听他这么一说,纪轻舟就更为好奇了,究竟是谁帮了他们的大忙。
然而固然对于此事分外好奇,但专门为了这个问题去花钱发个电报也无意义,纪轻舟便暂时收起了这份求知欲。
反正骆明煊也说他快回来了,那么迟早是能知晓答案的。
夏季系列的新款顺利上架之后,纪轻舟转头便开始正式筹备起三个月后的1926春夏系列高定秀。
忙碌工作间,他渐渐将那桩劫货事件抛却到了脑后,直到六月中的一个下午,骆明煊突然来到他的公司,笑容洋溢地推开了他的办公室门。
彼时,纪轻舟正姿态放松地靠在他的办公椅上审视着几张设计图纸。
仲夏时节的午后,暑气浓郁,燥热难耐。
他穿着一件雪白透气的双层亚麻长衫,袖子撸到了胳膊肘处,头顶风扇呼呼吹着风,却依旧热得倦乏无力。
门外敲门声响起时,只是懒洋洋地道了声“进来”,随后就听一道大嗓门伴随着开门声响起道:“哈哈,轻舟兄,可有想念我啊?”
听闻这熟悉热情的高亢嗓音,纪轻舟下意识抬起眼睫,瞥向了门口方向。
只见出门数月又黑了一圈的骆明煊携带着一身风尘仆仆的气息,一边用他的巴拿马草帽扇着风,一边咧着嘴大步流星地跨进了门来。
纪轻舟不禁放下画稿,唇边扬起了明快的笑意,刚要抬手打声招呼,这时却又见骆明煊身后,一个穿着黑色衬衣西裤、系着细长领带的男子紧跟着踏进了门内。
男子身材清瘦颀长,面容瘦削而凌厉,乌发浓深,褐瞳清冷。
当触及到纪轻舟诧异的目光时,他眼神微微颤动,用着清雅的嗓音轻缓说道:“先生,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