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他说:“……周灼,这是出国,不是隔壁省。你需要挪威的签证才能入境。”
他却不知道我就等这句话呢,我立刻兴高采烈道:“签证我有啊!我上上个月就办好了!”
自从发现自己暗恋祁昼时,我曾经十分羞耻地进行过一万种脑补,包括但不限于祁昼带我回家在他外公陵前磕头介绍我(来源于某些国产电视剧),醒了以后我就兴致勃勃地找中介办了签证。父母对我最近的学霸状态十分满意,只当我想高考完放松放松。
祁昼:“……”
“不信我给你看,”我说着就要拿护照给他看,摸了半天,啥也没有。我才反应过来,我通宵没睡满脑子都惦记着祁昼的小命,怎么可能还记得带护照。
正在这时,机场广播响起,祁昼那班飞机值机就快结束了。我满头冷汗,终于清醒了一点——靠,机票我也没有啊。
“呵……我要买个机票,然后叫个人把护照送过来,”我干笑道:“……要不,你先登机过去?我们在挪威约个地方见面?”
祁昼:“…………”
他沉默了一会,离开登机口,走向航班服务台。
我追在他后头:“怎么了?我的提议不好吗?”“你一个人出国过吗?”他问我。
“没有。”
“你一个人登机过吗?”
“……也没有。”
“所以我不放心。”他轻轻叹了口气:“我去改签吧,和你同一班。”
“啊!”我立刻高兴起立,沉浸在他同意同行的喜悦中。
……
海市去挪威的航班要十三个小时。因为我的骚操作,我们还不幸地上了红眼航班。更不幸的是,起飞几小时后,飞机在上空遇到了气流,颠簸得厉害。
我颤抖地看着座位屏幕上显示的那片灰茫茫的沙漠,问祁昼:“它要是坠毁了,我会倒头插劲沙子里吗?”
祁昼轻轻笑了声:“你会散架。然后你的全身零件会以各种不同角度插进沙子里,头或者脚朝上都行,满足你的全部诉求。”
少年时的祁昼其实心智已经很成熟,但和十年后最大的区别是,他那时还会故意毒舌我,开些黑色幽默的玩笑。
我当时脸都黑了,攥紧他的臂弯,恨恨道:“你不怕死吗!这破飞机也太巅了——话说你知道氧气面罩怎么用吗?”
“在座位上方,你需要看一下应急逃生指南。”他好整以暇地递给我一张纸,帮我展开:“不过我觉得我们大概率用不上。这不算什么……你或许没有坐过西班牙的9。9欧廉航。”
九块九?廉航?我震惊了。我的确没有坐过,并且又有种对祁昼的敬佩油然而生——比起温室里的富二代,他真的知道太多、体验过太多了。中二期的少年最为幕强。我不得不承认,他在我眼里显得很酷。
同时,我又有点颓废:祁昼同意带着我应该只是被我这死皮赖脸的磨得没办法,他一点也不喜欢我,什么也不和我说,出国安葬母亲也没告诉我。
“怎么了?”祁昼敏锐地察觉了我的变化。
“没事,你继续说西班牙的飞机。”
“也没什么。”祁昼耸了耸肩,“我当时坐在机翼边上,发现有一边的螺丝似乎都掉了。中间遇到了暴风雨,飞机穿过漆黑的云层,还裹挟着明亮的闪电。机舱内剧烈地颠簸和晃动。坐在我前排的意大利人念叨着圣经,拥吻在一起——他们可能以为要坠毁了。”
“那你呢?”
“我什么?”祁昼侧头看着我。
“如果以为要死了,你会想什么?想做什么?”
祁昼微微沉吟,才回答:“那时我才十五岁,是回国的前夕,临走前外公突然说想带我到处玩一玩。我们去了法国、德国,最后从荷兰飞去巴塞罗那,见他的老战友。我知道外公是担心我回国后他就再也见不到我了,所以才想最后带我好好玩玩……所以,我那时候年少没多少生死的概念,只觉得自己死倒是没什么,要是外公能活下来就好了。”
我不由有些难过。因为祁昼曾和我说过,他的外公也在三年前独自于挪威过世了。那的确是他生前他们的最后一次旅行。
“都过去了,”祁昼轻轻道。他或许是想转移我的注意力,忽然道:“但是如果现在,飞机要失事了,我或许会有不一样的想法。”
“……什么?”看着他的眼睛,我的心跳没来由的快了起来。
祁昼却没有再说,只是长久的凝视着我,那眼神如海如雾,竟似比千言万语更意味深长。
我不敢问。
……
后来的十年,我有时会控制不住地想起这一幕,与生俱来的可悲劣根性让我会在梦中补全祁昼的话,幻想祁昼将手轻轻覆在我的膝上,告诉我……别怕。
——“别怕,周灼……我会陪你,一直陪着你。”
直到我最痛苦的那一刻,我还在产生着这样的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