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他找到了一块棱角分明的尖石。
于是他重新闭上眼睛靠回墙上,装作一副还未苏醒的模样,但是藏在身后的双手却已经握着尖石动作起来了。
生怕会被那两个拐子会听见动静,他的动作幅度放得非常小,棱角处在麻绳上慢慢慢慢地细致摩擦着。
可不知是被绑着还是他不熟练的缘故,那尖石每蹭动十下就最少有三四下都戳在他自己的手腕上,麻绳一寸一寸地被割开,他的手腕也一点一点地被磨烂,最后两只手都开始发麻发颤,他自己还隐约地嗅见了一股铁锈味。
幸好,幸好。
幸好他打小就被灌了异香入体,这么一点血腥味很轻易地就被浓郁的桂花香气给盖了下去。
最后也不知道动作了多久,久到广寒仙的手疼到都有些麻木了,久到睡着的女人响起了鼾声,手腕上的麻绳才终于被割开。
听到细微声响的那一刻,他的心重重地跳了一下,下意识地睁眼看向了两个拐子所在的地方。
还好,没有被发现。
不过虽然女人睡着了,那个男人却还醒着。
与做出来的事情相比,男人的面容显得有些过分老实和木讷。
他大开大合地撕扯着烤熟的鸡肉,不时举着水袋往嘴中灌,淡淡的酒气飘散开来,火堆燃烧树枝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与他粗鲁的吞咽声和打嗝声混合在一起。
看着那袋子酒,广寒仙的心中有了数,便再次闭上眼睛等待时机。
约莫一炷香过后,吃东西的男人终于有了其他动作。
广寒仙先是听见男人打了一个又长又响的嗝,接着又听见男人的脚步声逐渐靠近,淡淡的酒气随即扑面而来——应该是在凑近打量他与何宛是否还昏睡着。
大抵是得到了安心的答案,男人转身离开。
一阵窸窸窣窣的草木响,淡淡的酒气也随之被带走。
广寒仙熬了几息,随后鼓足勇气睁开眼睛——人确实不在了。
于是他赶忙伸手去解绑在腿上的绳子,一边给自己松绑一边撑着站起来。待绳子落地后,他想也不想地开始往山下跑。
至于何宛,并不在他的考虑之中。
因为广寒仙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
打小就在人情冷漠的烟花之地长大,他能是什么好人呢?
他若是心善、若是宽厚、若是仁慈,早被那些倌儿、伎子拆吃入腹了,所以人还是得为自己。
还是只得为自己。
故而他不会管被绑着的何宛,不会在她的身上浪费自己宝贵的逃跑时间。
何宛终于也醒了,是在他起身经过她的时候睁开了眼睛。
但广寒仙没和她对视,也没和她说些什么,只是自顾自地往前走。
“公子。”
在他没入树林的时候,何宛还轻叫了他一声。
他还是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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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的林子只能借着月光视物,然而南方的树木过冬也少有完全落叶的,因此到了枝干茂密的地方,那么一点光也都借不到了,只能摸黑凭感觉走,每一步都得小心翼翼,去提防藏匿在杂草之下的山坡和坑洞。
他走得很用心、很专注,可不知道是不是晚夜的山林太寂静了,总有一道细弱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枯叶脆响、鸟雀惊啼……什么都没有将那声音压下。
——被绑着的何宛看着他,轻声地喊他“公子”。
公子。
公子。
公子。
一遍遍如着了魔般地响,一次次往耳朵更深的地方钻,然后所有关于何宛的记忆都涌了上来。
不多,却很鲜明。
他倏地停下脚步,喘着粗气看向虚空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