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玅观赏的这扳指,唐笙就是跑遍全京城的当铺,也不会有掌柜的敢收的。她该穷还是穷,还得继续借钱过日子。
但她不敢讲实话,她要讲了,大概就活不过今晚了。
唐笙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面上还得装作高兴的模样,叩谢天恩。
磕完头,许久不见的血条系统忽然蹦出来了。唐笙顺势瞥了眼秦玅观的生卒年,心下一惊。
秦玅观的寿命增长了!
先前唐笙看到的字迹是秦玅观会病殁于崇宁七年的九月初六,眼下字迹变成了崇宁十年的九月初六。
秦玅观的寿命延长了整整三年。
唐笙联想起六娘的伤,推测起原本的剧情线来:
原本的时间线里,秦玅观极有可能遇刺受伤,亏损了寿命。她误打误撞改变了剧情,秦玅观成功躲过此劫,寿命就增长了。
唐笙大喜过望,连带着演出的高兴都变真切了。
秦玅观就着热帕子擦手,一回首,唐笙正扬着嘴角看她,一双柳叶眼泛着温润的光,看得人心下一软。
“不过赏个扳指,你便如此高兴了?”
唐笙回神:“陛下的大恩大德,唐笙没齿难忘!”
秦玅观的手不自觉地覆上了左手拇指,却没有摸到扳指,只得摩挲了两下指腹:“行了,朕不吃溜须拍马这套。”
太阳落山后,天冷得格外快。军士陆陆续续抬来三个炭盆,将整个帐子燃得暖洋洋的,又送上了晚膳。
秦玅观这几日精神绷得紧,加之见过了形形色色的尸首,本就少有的食欲变得几近于无了。唐笙故意在她面前吃得特别香,秦玅观才勉强用了半碗汤羹。
晚间,唐笙请示秦玅观,询问自己能不能和方家姐妹们一道休息。
秦玅观一句话便将她顶了回去。
“朕没见过有榻不睡,硬要回去躺门板的。”
想想也是,她这伤胳膊伤腿,要回去躺门板,那还真跟死了一回没差了。
于是,她便硬着头皮在秦玅观这边住下了。
秦玅观觉轻,多数时候都是阖目想事。唐笙躺下后,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生怕惊扰了秦玅观思考。
军营里女眷颇少,秦玅观也没带专职侍奉的,晚间递送物件颇为不便。因而军士们就没将膳食撤下去,而是一直搁置在火盆边温着,以便秦玅观取食。
唐笙嗅着肉香,越来越饿,秦玅观却越来越恶心。
喉间发痒,秦玅观倚榻咳嗽,不想却躬身干吐起来。
唐笙吓得赶紧掀被起身,拖着瘸腿端盆送水,忙出了一脑门汗。
秦玅观胃里本来就没食儿,伏身吐了许久也没吐出什么。再次躺下时,整个人都因为痛苦泛起了红晕。
“你饿么。”秦玅观沙哑道。
困得直点头的唐笙脑子犯了糊涂,先是点头,后又摇头。
秦玅观并未看她,只道:“将温着的那些都用了,朕闻着犯恶心。”
唐笙听了,将东西都搬到了边角处,风卷残云般吃了个干净。
秦玅观眉头依旧紧促,她道:“将这些碗碟都丢出去,丢得越远越好。”
唐笙又端着锅碗瓢盆,一瘸一拐地丢了个干净。
回来后,唐笙又用衣袍扑起了余味,掀开帐帘透了一会气,秦玅观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
彼时唐笙已经被折腾得睡意全无,再次坐回短榻,浑身的伤口都疼得钻心。
她躺得艰难,听觉格外灵敏的秦玅观听到了阵阵抽凉气的声音。
半响,秦玅观觉察到了唐笙的视线,一偏首,唐笙果真巴巴地盯着她。
“讲。”秦玅观言简意赅。
“陛下,您嗅不得油腻的味道吗?”唐笙问。
秦玅观静默良久才道:“不是嗅不得,是总会想到一些不好的事来。”
她的语速很慢,带着痛楚的鼻息声,听得唐笙心也跟着揪了揪。
“与肉有关?”
秦玅观嗯了声,鼻音很重。
唐笙很谨慎地保持着距离,不乱打听秦玅观的私事。秦玅观不说,她坚决不问。
她本以为秦玅观不会再说了,秦玅观却在静默了一阵后,讲起了早年的事情来。
“庆熙九年,豫州大旱,赤地千里。”秦玅观一阖眸,眼前便能浮现那样的场景。
到处都是裂开的土地,两拳并拢都能塞进裂开的地缝里。地方都府在放粥,百姓还是成片成片饿死在县衙前。活下来的孩童和富贵人家门前的野狗抢食,沿街都是饿得浮肿的乞儿。
“古书上说,‘人食人且尽’,朕是亲眼见着了。”秦玅观眸底的光点在昏暗的烛光中闪烁,“你读过《菜人哀》吗,从前朕不信,后来才发觉,诗上说的都是实话。”
秦玅观语调里藏着倦意,念起《菜人哀》来,更显悲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