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美妙的歌喉感染下,他慢慢敞开心扉,乐意与我搭几句话。
不敞开也没办法,我俩拢共只有两个枕头两条被子。
一条被子铺底下当床垫,一条被子盖肚子防着凉。
“哎,哥你不过来睡么?”
他一人蜷在墙边躺着,面朝墙壁,躲我好似躲瘟神。
“我不觉冷,你自己用罢。”
我摸摸他手心温度。
“忽悠谁呢你?手跟冰块似的,别看你是年轻小伙子,在这阴冷潮湿的地方,气血循环很快会变差的。”
我连拖带拽把他拉到床垫上,拿被子把他裹住。
“别想着什么男女大防,你又轻薄不了我。就你现在这样的,我一拳能打八个。”
他哽了一下,默默把这句话消化了。
牢房静谧,什么都不好,唯独是个睡觉的好地方。
我拽起他两边衣角,堵上他的耳朵,打趣道:“这耳塞可有用了,不把耳朵眼堵上,会有蟑螂爬进去。”
这大少爷怕是没听过这么惊悚的事,露出惊惶神色。
我心满意足地盖上被子睡了。
大约是睡熟后翻了身,把衣角拽掉了,还是被哀嚎声吵了醒。
我下意识地扭头看他,他平静地枕着手臂,呼吸轻浅。
我爬起身,又想拿衣角堵他的双耳。
却看到他那双清明的眼睛,静静仰视着半个身子快要趴在他身上的我。
我赶紧缩回手:“我可不是要轻薄你啊。”
他轻笑了声。
不像被吵醒的样子,想必是一直没合眼。
我躺回枕头上,喃喃说:“底下一层是刑牢,每十天抓一批囚犯进去审,第一天总是喊得最大声的,过了今天就好了。”
人被折磨得不像样了,就喊不出声了。
我拍拍他的胳膊肘:“你别怕啊,别被吓傻了。”
却不料他说:“我便是从下边一层被送上来的。”
我呆望他半晌,不知该如何接话。
原来,他比我煎熬了更久。
想是熬过一轮酷刑,什么也审不出来了,才留下这半条命。
牢房隔音很差,这些远远近近的呼痛哀嚎声,形如鬼啸。
先前没他的那些日子,我被这些动静吵醒时总是恐惧得要命,怕底下的残苛酷刑哪天轮上我,又因为一颗生而为人的良心,惶恐牵挂着底下人的死活。
如今身边躺着个同伴,我把手轻轻搭在他胳膊肘上,感受着热乎乎的体温从掌心传导过来,便不觉得怕了。
快要睡着时,听到他问我:
“姑娘姓甚名谁?”
这是他进来这么多天头一次讲出问句,死水泛起微澜一般,一下子生动起来。
我克制不住欢喜:“我叫唐姿!大唐的唐,姿色的姿。兄台你呢?你又怎么称呼?”
他说话总是字斟句酌的,要先在心里忖度片刻才接话。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不提也罢。我表字流年,流年匆匆而过。”
我来了兴致:“这名字什么说法?”
“是母亲为我起的名字。”
“她嫁给父亲时,父亲已经病一年了,战场上中过毒箭,耽搁了救治,太医都说药石罔医。”
“母亲入府第二年生下了我的兄长,第四年又有了我。父亲有了念想,把一身病慢慢养好了。”
“流年,流年,月圆人聚又一年。”
我笑着摇摇他的手:“真是个好兆头,那祝你长命百岁啊。”
他倒是很上道,字字低缓好似诗。
“也愿你长命百岁。”
小说《我从那方来》第5章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