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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养病(第1页)

柳云青这几日几乎每天有十个时辰都在睡觉。腿伤和五脏六腑强烈的痛楚耗尽了他本就剩下不多的精力与元气。

可睡也睡不踏实,时不时就因为突然加剧的一阵痛感激醒。亏得吃得好、也有药一直吊着,虽然难熬,但似乎苦楚一日一日抽去了一些。

又或者只是因为痛的太过,肉体已经麻木了也说不定。

柳云青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好像这样能缓解些一样。

他本是坚忍内敛的性子,那日大夫动刀割去腐肉时,他除了疼得在昏迷和激痛而醒之间屡次徘徊,并不曾喊过一次痛。

他甚至隐隐的不希望痛觉离去,好像这般苦楚能盖掉什么其他的东西,让他无暇思考更多。于是李二忙活了一大圈,把骡子还给王老爹、松枝丢进后院柴房之后,打了井水擦干净身上汗尘,推门进来时,看到得正是柳云青躺在床上、用瘦可见骨的手捂住脸,似乎还在瑟瑟颤抖的羸弱模样。“他哭了?”李二心里有点蒙,又有点吃不准。男儿伤心流泪,总该是避着人些的。李二在十四岁上死了母亲时,就已经不大在人前哭了。

他已出嫁的大姐赶回来奔丧,守着灵堂哭得昏天黑地。他这半大小子那时节咬着牙还顾得上给姐姐搓洗一块手巾擦脸。倒不是李二心狠。

七岁时没了爹爹,李二他娘一个人守着铺子每日起早贪黑,好容易才带大他姐弟俩。那会儿铺子的名字还叫桥口卤菜店,生意便是那会儿好起来的。孤儿寡母的铺子,远近邻居多多少少也知道些,总归帮衬帮衬。可这日子,毕竟是难过的。

在李二五岁上的那年,几处水灾,城墙角那儿舍粥的铺子每天早上就排满了人。排着排着就有人倒了下去,然后再也没有起得来。

李二家那会儿已经没鸭子卖了,即使做好了挂出去也没什么人买。富贵人家自去大号商铺买吃食,从不会光顾这般小店。

可周围远近的普通人家,此时早已是揭不开锅了,怎还有钱银来买他家的卤菜。

李二记得清清楚楚,那年初夏家里米缸还剩最后一瓢白米的那天下午,李二他爹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抽了一下午的烟锅。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李二他爹坐在院子里低声嘱咐他的婆娘,说“煮一锅白饭,灶上还有一块卤肉,一会儿捞出来我把它切了。然后灶上的火就歇了吧。”

李二和大姐俩人饿得没力气说话,一起躺在一楼的厢房里。隐隐约约听得爹爹在外头院子里说要煮饭切肉,几乎以为是自己饿昏了头,或者是爹爹饿昏了头。

那会儿是夏天,虽说尚不太热,可也热起来了。李二他娘闷了一会儿,突然接话:“灶上的火歇不得呀……”卤菜店的老卤,日日都是文火伺候着,片刻不得停的。

除了每日放新鲜鸭肉和添补些作料之外,还得另放一块大肉吊味,每十日捞出来换一块。一旦灶上的火停了,天气热再变了味道,这熬了几年的老卤便是再用不得了。

“顾不得了。”李二他爹咬牙用烟锅砸了砸地面。

其实他家算是好的了,起先还有些银钱可以买粮食。可卖粮食的人一天比一天少了,粮店撑了半月不到便关门歇业,黑市上的米贵的让人肝疼。李家卤菜店原本一月可赚二两银子,换四担白米,足够一家四口两个大人两个孩子吃上四个月。如今黑市里,二两银子只能换得两担掺了沙子的白米。回来捡拾之后,两担便只剩得一担半了。何况李家铺子,如今一个月一两银子也赚不到了。日日只见银钱出门去,却不见得回来。李二自小身子不大好,前日还病了一场,更把他爹娘几年存的些贴己都花了一干二净。“大爷,咱们怎么办啊……”李二他娘擦了擦脸,坐在了她男人身边,声音已有些哭腔。

此时是夏天,家里的棉衣十天前已经典卖出去了。住的房子还是租来的,月月房东便来催逼。倒也不能怪人严苛,实在是大家都揭不开锅了。前些日子有人牙子路过,探头探脑的抻进来望望。街坊都知道李家大女儿十岁了,长得标致伶俐模样,自小在店里帮衬,更是勤快能干。

“老李啊,你们家的女儿……”人牙子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李二他爹一扁担打了出去。“不卖不卖,滚出去。”李二他爹低低吼道,像是怕家里人听见。“啧,趁着这会儿还能卖个好价,这会儿不卖,你打算过些日子留着吃啊。”人牙子摸摸鼻子扒着他家门槛,一脸的市侩猥琐。

“滚出去!!”李二他爹立时恼火起来,扁担真挥了过去。“啧。”吃完白米的第二日,李二他爹便收拾了几件衣裳,出门当兵去了。刚去便可领二两银子,此后每月再二两银子。

这每月二两,李二他们母子三人足足吃了两年整,他们没再吃过米糠,也没再吃过野菜。李二他家靠着他爹的军饷,熬过了明初最大的饥荒年。那年夏天,李二他爹没舍得把女儿卖了,却把他自己卖了。

他领了两年军饷,供养了家里的婆娘孩子——直到两年后的夏天,他孤孤单单的死在漠北战场,连尸骨都没能带的回来。

知道消息时已经快到了冬天。李二他娘在月头时候照常去衙门领军饷,却被告知下月再没得拿了。

而这月的军饷不是二两,是三十两银子。三十两是遗孤的补贴,一次给足。

她用块布抱着三斤银子,浑浑噩噩的往家里走。若不是大姐儿一路陪着她,这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几乎要掉进河里。

兵荒马乱的时代刚结束没有几年,本以为按月吃饷再熬几年,等到大姐出了门,日子便好过了。可谁也料不到会被带去了漠北战事,谁也料不到李家的大爷这一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旧时的事情,李二已经很久没再想过了。今天乍一瞧见柳云青的憔悴样子,他心头闷了好一会儿。

李二想了想,在厢房外面的院子搬了个小椅子坐下来,慢慢抽几口烟。知了有一声没一声的叫唤,李二坐在树荫里很是伤感了一会儿,转念又想起这几日的挑费——他觉得自己心痛得就快要死了。

抽完烟,他把小铜烟斗敲敲干净,插回腰间。回过头扣了扣柳云青的房门,“小柳哥,我人就在外头干活。有啥事你就喊一声。没的关系。”柳云青正睡得迷迷糊糊,被他这一嗓子喊醒,懵了半天,才缓过劲低低的答应了一声。

“真他妈秀气。”李二侧耳听了他答话,忍不住咧嘴笑了笑。柳云青慢慢松下浑身的劲,倒回床上。记忆有些不清楚了。

不知道是因为受伤太重,还是因为昏迷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少。昏倒在桥上之前,他似乎走了很远很远的路。

从西边一直往东走,走了半个月?还是二十多天?腿断了之后极难行走,起先他还有力气拄着树枝做的拐杖慢慢往前挪。

尔后拿身上的佩剑权当路费,求了个赶车的大爷带着他一路往金陵走。那真是把好剑。

他低低的叹了口气。他没学过医术,刚受伤那会儿只能简单的给自己的腿做些包扎止血。始终得不到治疗,伤口钻心入骨的痛,后来就开始化脓发臭。

一开始他勉强能每日清洗,可水也不干净,天气又太热,只能眼睁睁看着伤口一天天的更加恶化。再加上内伤虽说不是太重,可是也阻碍了他内力运行。——我要死了。

柳云青白天艰难的一步一步往东走,讨些剩饭吃,夜里就睡在屋檐下、破庙里。

脑子里只有翻来覆去这一个念头。——我柳云青是真的要死了。院子里的劈柴声打断了柳云青几乎要堕泪的矫情思绪。

李二的力气大得很,劈柴又快又利索。李二在七八岁上下时,家里条件慢慢好了起来。他娘本就是做卤菜生意,对付两个孩子的吃食更是没的说。远近的店铺老板都不算多宽裕,早饭时家家都是就着咸菜吃稀粥。

独独李家寡妇带着孩子一人一个咸鸭蛋,就着吃鸭肉炊饼或是鸭架子汤熬得糯米粥,养得李二姐弟俩都是高挑身材,该肥的肥该瘦的瘦。李二日日干活,十三四岁时肩膀就抵得上十六七岁的小伙子厚实。

柴火是灶上煮卤鸭用的,他爱干净,不喜欢劈了一堆柴堆那儿返潮。都是买了柴回来晒干放那儿,每日用多少才劈多少。

“小柳哥,下午做完生意,我做个肉粥咱们晚上吃,家里还有点儿酱黄瓜,咋样?”

李二一边劈柴一边扯着嗓子和柳云青说话。柳云青有点看不懂李二这个人。自己身无分文,落魄如此,怎得倒被照顾得这般殷勤。

柳云青不知道,李二那天本想关上门不管他死活时,突然想起他娘那年病重时有一天晚上突然对他很严肃说的几句话。

“你爹说是死在漠北,可尸骨都没带的回来……”

“他若是受了伤,讨饭回来,只怕你都要认不出他是你爹了……”

“若是有要饭的来咱们店里,李二,别赶他出去,给他口饱饭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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