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危面无表情地重新低下头,提着灯笼默不作声地跟着它走到了轿子边。鬼媒婆再度俯身,跟他交代了一些话,郁危的表情立刻变得格外精彩。
他忍了又忍,垂着头,看上去就好像温顺地听从了吩咐。鬼媒婆于是放心地将一摞东西交给他,示意他去。
只有一帘之隔,郁危敲了敲轿身弄出来了点声响,然后特意压低了声音,硬邦邦地、分外生硬地报了两个字:“送东西。”
里面静了很久,他都有些怀疑谢无相是不是睡着了,但随即,便传来了一声听不太清的“嗯”。
郁危于是拨开帘子钻了进去。迎亲的小鬼都是覆面的造型,深黑的龙骨面具遮住了他的下半张脸,而他又有意垂着眼,用手里的托盘将面容挡了个严严实实。
不可能被认出来,郁危冷酷地想。
这顶轿子很大,奢侈得过分。为了不被发现,他打算不等对方开口,把托盘放下就走,一秒都不能待下去,下一刻,却听见身前的人饶有兴趣地问:“送的什么?”
“……”计划被打乱,郁危装作若无其事地回答,“书。”
谢无相哦了一声,又问:“什么书?”
他面前的小鬼轻微地蹙了下眉,很快,但没逃过他的眼睛。谢无相支着颊,从容不迫地将对方各种反应收入眼底,紧接着,看见他似乎是用力抵了一下牙,随即毫无感情起伏地说:“《夫妻间取悦彼此的秘诀百则》。”
很不正经的书名,被他这么冷冰冰地一说也变得正经起来。郁危说完后觉得对方安静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不过凭他对谢无相的了解,对方是从来不会对这种东西感兴趣的,看一眼都不可能。因此鬼媒婆的书只会堆在角落里吃灰——
谢无相自然而然地从托盘里抽了一本秘诀出来,很有兴致地道:“哦,我看看。”
郁危:“……”
他霍然抬头,连伪装都忘了:“你感兴趣?”
谢无相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垂眸翻看着手里那画满“夫妻取悦之道”的书页:“你都送过来了,我当然要看一看。”
郁危这辈子也想不到会有这么一天。对方翻惯了经书古籍的手,写惯了朱砂符文的手,如今不疾不徐翻动着画满欲望与禁忌的纸页,还有那身绛色的婚服,不知为何,透出一种违背神性的俗。
谢无相随意翻看了几页,说:“放下来,你出去吧。”
郁危抿了抿唇,回过神来,又低下头,规规矩矩地把托盘放下,转身,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迎亲的队伍终于走出了鬼市,浩浩荡荡,一直往北而去,在一片长河之前停了下来。
河水深黑,魂灯稀少,蒙着一层薄薄的雾。鬼媒婆停了下来,抬了抬手,整个队伍也都随之停了下来。
它低声念了一句什么,紧接着,波涛之声轰然响起,浪声席卷而来。下一秒,平静的河水猛地翻涌起来,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猛然撕裂,露出了河床上的一根横跨两岸的白色长长骨桥。
鬼媒婆踏了上去,被踩过的地方便奇迹般地开出了一簇簇艳丽的花朵,鹅黄粉蕊,莹白浅绿,美得几乎惊心动魄——
这就是飞花桥。
郁危望着顷刻间覆满繁花的骨桥,与记忆中的影子逐渐重合,却比画里的要更漂亮,漂亮得甚至不该属于鬼界。抬脚踩上去的时候,他忽然感受到了一缕极为熟悉的神识,愣了愣,随即抬眼望向轿中人。
不过片刻,他又收回视线,安分地提着灯笼往前走去。
对岸就是轮回司。
郁危放缓了脚步,慢慢地退到队伍的最后,与孟白他们会和。两人在巨大水声的掩护下窃窃私语:“这么快就到了!”
“我们是不是要趁它们不注意,赶紧溜走?”
“会不会被发现?”
郁危不想理会这鬼鬼祟祟的两个人,言简意赅地开口:“过了桥就赶紧走。”
孟白道:“噢好,咱们就不管谢仙长了是吧。”
“……”郁危没有表情地往前走了好几步,才不冷不热地开口,“你们两个先走。”
怎么跟说好的不一样?孟白疑惑:“那你呢?”
郁危扭过头,凉凉地盯着他,用两个字把他堵了回去:“有事。”
孟白:“……”
他直觉自己如果这时候再问“有什么事”的话恐怕下场会不太好,于是很聪明地闭上了嘴巴。郁危又道:“总之你们找个地方等我。”
陆玄一哦了一声,很不知死活地问:“等你还是等你们?”
砰——他被捶进了水墙里。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抢亲+瑟瑟,嗯(激动搓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