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卓从小到大没吃过这样的亏,瞧着指尖上的血迹,人就有些发呆。
不等他回过神来,厨房里啪的一声,似乎什么东西掉在地上。容卓心里一跳,慌忙把头发胡乱束上,赶过去看。
厨房的地面上撒了一地的水和米,本用来盛米的小箩掉在地上。容瑄在厨房当中好端端的站着。低头瞧着自己的肚子。
见容卓冲进来。容瑄恍惚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就跟没看到似的又低下头去。
他脸上的神情惊慌失措,夹杂着不可置信的恐惧。
“小叔叔?”容卓从没见过他这种样子,也慌了。见他死死盯着自己肚子,当下也顾不得其他,抢到他面前伸手就去摸。一边急忙问道。“肚子疼么……”
话没有说完,容卓也怔住。一抬头,两人眼光正好撞在一处,谁也说不出话来。
傻乎乎的对视了一阵,手掌下的那团温暖又极轻微的动了一下。还是容卓先回过神来,结结巴巴的道:“动了……”
这一句话有如雪上加霜,容瑄脸色青白,咬牙一推容卓:“走开。”然而手上没有力气,容卓没有推动,反而自己踉跄了一下。
“小心。”容卓扶了他一把,又惊又喜。拉他到一边椅子上坐着。忍不住又想再摸摸看,被容瑄拍开。
体内有活物在细微蠕动的感觉极为古怪。容瑄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想要避开,然而那种蠕动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容瑄莫名的只觉得恶心,侧过头去呕了两口,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容卓立即自发自动的去一旁捧一碗水过来,蹲下身小心的喂给他喝。
他一低头时,头顶上的血迹就露出来。
“那是什么?”容瑄眼角余光模糊见了,开口问他。
容卓一怔,下意识的伸手就要去遮住。
容瑄已经推开碗,不由自主的摸了摸。
容卓啊了一声,见他瞧着未看的血迹发呆,连忙道:“我就是不小心摔的。不要紧的。”
容瑄死死盯着他,并不作声,一手抓着椅背却越扣越紧。
“你不要生气。”容卓慌忙道,然而他却也猜不到小叔叔为什么生气。一转念按从前的情形,自己还是老实说了。“我没有惹事,是别人主动找上门来。其实只是破了一点点皮。真的。”
“皇上……”容瑄听着自己的声音在颤,心里却在发冷。“这样的日子,皇上不觉得憋屈么?”
“我可以忍的。”容卓轻声道。“只要是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忍的。”
“你可以忍什么?”碗被容瑄的把掀翻了。“你可以忍多久?一年两年?还是十年二十年?现在说是为了我,等到你将来万事不如意,后悔的时候可以再来怨恨我?”
“不会不会。”容卓被这一连串的问题问得慌了。他向来又是发号施令惯了,要他哄人却通通不会,只笨嘴笨舌的道。“我不会后悔的。”
“这么埋没一辈子你竟不觉得丝毫窝囊?”容瑄心中冷凉,反而平静下来。“二顺也有考取功名的念头。村中私塾里,有多人苦读只为将来能一展报复。你却说你什么都能忍?皇上自甘埋没,却也——”说到后来他声音渐低,然而最终还是忍不住:“毁了我一生的梦想。”
他没有野心,也没有太多对权力的欲念。却还有报负,君臣的本分之外,其实他所寄望的,不过是能踏实做些事。百年之后,在刀笔吏的史书下,留下能能叫后世记住的一页。
大多数人的,很简单却执着的梦想。
如今,切切实实是化为了虚无。
而且,他还得去承担这个本不应该自己负担的孩子。
丝瓜和葫芦的藤蔓爬过了墙头,几茎柔嫩枝叶伸得最高,在微风中朝着容卓摇摆。
这墙头的高度,他轻易就能翻过去,其实拦不住他。只是他不敢翻墙进去。正像方才容瑄在气头上,推他出来,他也不敢不从。
容卓站在门外。仰头盯着青石垒就的院墙左思右想一阵,始终不敢轻举妄动。然而不进去,他又极不放心。
宝宝会动所带来的惊奇和喜悦,被容瑄所表现出来的排斥打破。
“小叔叔……”容卓颓然地坐到门槛上,凑到门缝上努力想看看里面的动静。一边拍了拍门,却不敢叫得太大声,一面留神细听着里面的动静。“你让我进去……”
“小叔叔……”
拍门的声音很是执着,每隔上一阵就拍一次。容卓除了央求他开门,一边絮絮的关切他早饭没有吃,叮嘱他加衣。
虽然邻居都住得远,容卓却也不敢叫得太大声。
容瑄神思不属,那些话听在耳里更是有一句没一句,时远时近。如同一条无形的锁链,纠缠不休。眼前的景物时明时暗,似乎也跟着光怪陆离起来。
厨房里撒了一地的水米,他如同视而不见,更想不起来自己该吃些东西。
自己这一生,真的就止于此了么?皇兄的嘱咐多年的心血栽培,竟是个如此不堪的结局?
他在椅子上更加的蜷缩起来,把脸埋进自己的手掌里,噎住了自己的声音。只情愿自己能够什么也不听,什么也不看,就一直这样下去。
容瑄其实并没有很饿的感觉。能够醒过来,只是因为身体里奇异的蠕动感。他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一时醒过来,也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然而随即记起来,却不由自主的一僵。
容瑄僵着身子站起来,慢慢走了两步。肚子里的孩子并不体会他这般心态。动作稍大就惊动起来,一阵一阵的,很是活泼。容瑄又惊又怕,几乎有种想哭的念头,怔怔的低头看去,却不敢拿手去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