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虚弱的睁开眼看向床顶,刚开口说话,就觉得嗓子干涩喑哑,气若游丝。她最后的记忆只到孩子啼哭就昏迷了过去,连孩子是男是女都不知道,这会儿宫里这么安静,是不是孩子不好?
母亲的本能让她奋力喊出了声,皇后眼角濡湿,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来人……!”
坐月子的时候屋里不宜见风,寝殿内的门都铺着两层棉帘子,既挡风也挡声音。
赵夫人原本在隔间歇息,突然听见隔壁似乎有人声,立刻就披衣下床赶到了女儿身边,先是握住了她的手,关切道:“霏儿,你感觉如何?”
“是我让芷仪亲自去盯着你的药的,等你一醒就端来让你喝,母亲在你旁边呢,不怕。”
“母亲……”皇后性子要强,从不脆弱示人,大半天从鬼门关走一遭,一睁眼又是巨大的不安,坚强如她也忍不住落泪,好在母亲在她身边,总算是个安慰。
她艰难地挪头,看向赵夫人:“母亲,孩子呢?孩子怎么样?”
赵夫人轻轻拍她的手,笑着说:“你生产的时间过长,太医说孩子呼吸不畅,眩晕无力,得小心静养,先前哭了好久,方才睡着不久呢。”
“孩子不好吗?可于健康有碍?”孩子都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哪怕是一点点小小的问题,母亲都恨不得能替她亲自承受,孩子一出生就受罪,皇后只觉得无比心疼,紧攥着赵夫人的手就要起身,急切道,“我去看看,我要看看孩子。”
赵夫人忙摁着她让她好好歇息:“孩子无碍,太医诊断过了,说她养养就会好。你今日生产得殊为不易,生下孩子就昏睡到现在才醒,气血两虚,亏损不小,就算你不在乎自己的身子,可母亲在乎啊。”
“你和孩子母亲都会照顾好的,这里是皇宫,你是一国之母,是皇后,底下的人怎么会慢待你们?”产后的女子情绪十分敏感,一点点风吹草动都会导致情绪不稳,激动落泪,若严重者,偏执成病,积郁成疾,京中贵眷不是没听说过先例。
赵夫人知道皇后这些日子以来的心酸,一时也是心疼不已:“霏儿,公主尚且年幼,又是陛下的女儿,千金之躯,底下的人一定会照顾好她的。反而是你,你太累了,你才是最应该好好休息的那个。”
公主……?
皇后听到孩子的性别后看着帷幔足足怔了许久,才闭着眼睛流下泪水。
汲汲营营这么多年,为了怀嗣不知喝了多少坐胎药,怀着这个孩子的时候也不知废了多少心血,养得多么仔细,可到头来,还是没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嫡子。
期盼了这么久,亲耳听到自己希望落空的那一刻的滋味,无人能体会。
皇后紧闭着双眼,哭到几乎失声,发不出声音来。
赵夫人紧紧抱着自己的女儿,落泪道:“霏儿,母亲知道你心里苦,可你也要顾惜着自己的身子。灵安和灵琋都指望你这个母后呢,你要是悲伤过度坏了身子,她们怎么办?”
“其实母亲一直想说却没说,你这孩子太钻牛角尖了,也太和自己过不去。说到底,生不出儿子又有什么要紧的?人人都说儿子比女儿好,能传宗接代,建功立业,可母亲一辈子只有你一个女儿,不也荣华富贵,乐得清净自在吗?”
“赵氏的荣耀固然要紧,可你已经稳坐中宫,和陛下有两个嫡出的公主,你的地位就是不可动摇的。难道你父亲没了兵权以后,赵家往后的面子和里子都要靠你一个女子来撑了吗?那还要你哪几个堂兄弟有什么用?”
“母亲着实是心疼你,也不愿意看着你苦心算计,百般经营,一步步将自己往早亡的绝路上逼。人生在世几十年,许多事慢一点,不去强求,该是你的还是你的。”
她抱着皇后的头,不住地摩挲她湿漉漉的头发:“你已经做的够多了,就让自己歇歇吧,就当母亲求你,好不好?”
“你若实在不甘心,退一万步说,往后也还有怀嗣的机会。且柔儿已经进宫,日后多的是机会诞下皇子。再者说,只要你是皇后,不管谁当太子,你都是本朝的太后。”
“时间还有那么长,未知的变数太多,何须和自己过不去。”
赵夫人用略显苍老的手背抹去眼泪,缓缓说:“你都还没看看灵琋,她长得像你,比当初灵安生下来还漂亮呢。有这两个小棉袄陪着你,日子该过得尊贵,舒心才是。”
皇后静静地听着,只是无言的流泪,可握着母亲的手仍然紧紧的,好像这就是她全部的安全感。
不知过了多久,皇后终于缓缓睁开眼睛,怔怔地看向眼前的虚无:“母亲说的是,是我太操之过急了。”
“伤人,也伤己。”
“若不是我孕期算计过度,兴许灵琋不会生下来就受这样的苦。”
其实母亲说的那些道理她不是不知道,可她既不想停下来,也不敢停下来。
她赵宛霏一生要强,一生尊贵,从来没输过。
她是怕了姜雪漪,怕了她总是言笑晏晏就将一切算计在掌心的模样,更怕陛下会因为她格外偏爱三皇子,将来收回自己的一切。
人生在世短短几十年,当活得畅快才不负了自己,可宽心二字说来容易,做起来太难太难。
就算她想宽心,那些虎视眈眈的女人给她机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