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知屹安静聆听。
舒瑶扯出一个苦笑,说:“我只是还没想好该怎么和你说。”
姜知屹温柔道:“没关系,你慢慢说。”
舒瑶吐了一口气,似是将心中的浊气都吐了出来。她抿了抿唇,再次笑了一下,用轻松的口气说:“其实并没有很复杂……”
她将脑海里父母的那两张脸清除,轻声道:“我家住在g省f市下的一个小山村里,家里除了父母和我,还有两个弟弟。”
姜知屹嗯了一声,表情没有异样。
舒瑶:“家里很穷,我作为最大的孩子,需要帮助父母做农活、干家务,还有照顾弟弟。”
“我很喜欢上学,后来考上了镇上的高中。但是家里没钱支付我的学费和生活费,两个弟弟还很小,他们将来用钱的地方更多,父母并不愿意我去上高中。”
舒瑶扯了扯嘴角,“后来,我私下偷偷地打零工,攒钱,还有认识的老师也帮助我,凑够了钱,我上了高中。”
“我以为这样父母就不会管束我,学费和生活费我可以自己挣,不需要他们操心。结果高二时,他们还是把我带回了家,你知道原因是为什么吗?”舒瑶轻声问,眼神平静。
姜知屹虽然出身富裕,但也并不是完全不懂底层人民的贫穷和饥饿。然而,面对舒瑶的询问,他无法回答。
姜知屹摇了摇头。
舒瑶笑了一下,说:“因为家里的农活干不完,弟弟没人照顾。”
姜知屹眼里微微闪现错愕,虽然他很快就调整了表情,但舒瑶还是看到了。
……像姜知屹他们这样的吃穿不愁的子女,怎么能够想象有些父母让女儿辍学的原因是因为农活没人干、以及儿子需要照顾?和姜家父母相比,她的家庭背景就像肮脏的水沟,赤裸裸地展现着人性的自私与愚昧。
对比鲜明,舒瑶脸色有些白。
她轻轻的说:“我辍学了,继续重复前十几年的生活。每天帮着父母干活,回家照顾弟弟,喂他们吃饭。”
“后来,他们让我外出打工,挣钱给弟弟盖房子、娶媳妇,等到了合适的年龄,就给我找一户人家,把我嫁出去。”
——还有,嫁人得来的彩礼,也要留给弟弟。
这句话舒瑶没说,太难堪了。这些过往、这些场景,舒瑶每说一个字,都仿佛在重新体会那些让她绝望的时刻。
她曾将这些过往牢牢封锁在内心深处,竭力忽视,慢慢遗忘。此刻却要重新揭开早已愈合的伤疤,将那些回忆的令她不堪与痛苦的事,一一展现在姜知屹面前。
舒瑶觉得胸口有些闷,她轻轻地调整呼吸,脸上终于还是维持不住平静和轻松的笑容。
有的父母宠爱孩子,有的父母严厉苛刻……然而他们都是爱自己的孩子。
而她的父母,不爱她。他们没有打骂她,正常地抚养她长大,只是从未将她当做自己的女儿,而是理所当然地剥夺她做人的各种权利。甚至在九年未见后,可以随意地站出来,揭露她的家庭和过往,在她早已愈合的伤口上撒盐。
而从未想过,所有的伤害都是他们给予她的。
他们甚至可以若无其事地在镜头前演戏,哭诉,暗暗指责她不孝,多年不回家。
真的是亲人啊……她的确多年未回家,可是原因是什么,难道做父母的不清楚吗?
舒瑶感觉荒谬,也很疲惫。
现在,她就如同被脱下了所有的伪装,将心里所有的伤口都展现到了大众面前。
造成这一切的人……是她的亲生父母。
舒瑶神色平静,声音却微微颤抖。
姜知屹眼神变化,握住她的手。
舒瑶抬头,眼里略带茫然……几秒后,她回神,怔怔地望着姜知屹。
男人的眼神温柔而平静,神色中带着她熟悉的包容与宠爱,那种寒冷和孤寂的感觉在慢慢被抽离,冰凉的双手被男人的手掌包住,传来阵阵暖意。
姜知屹温柔地说:“都过去了,瑶瑶……你还有我。”
舒瑶愣愣地看着他,姜知屹柔声指引:“我们还有珩珩。刚才他看到你了,上楼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你。”
舒瑶脸色微变,突然发现自己竟完全不知道宝宝是什么时候离开、什么时候上楼的。
她眼中露出一丝懊恼,懊恼自己竟然因为父母的事而忽略了宝宝。
太糟糕了——她无奈地想。
舒瑶轻轻吐了一口气,冲姜知屹笑了一下,说:“我身边很多女孩子都一样,父母挑选对象,无论愿不愿意,都无法拒绝。结婚后仍旧需要帮助家里,照顾弟弟。我们家乡里女孩子的人生仿佛天生就不值钱,存在的价值就是帮助哥哥或者弟弟。”
“我很难过,”舒瑶轻声说,“也很恐惧。我不想结婚,不想被强迫嫁给不认识的男人。这种生活让我感到压抑,绝望。所以某一天家里没人,我提前收拾好行李,拿着平时攒下来的一点钱,买了车票,偷偷离开了。”
说到这里,舒瑶似是松了一口气。
姜知屹唇角抿了抿,温和道:“那时候你十七岁吗?”
舒瑶怔了一下,说:“嗯,十七岁。”
舒瑶的个人简介上,写着出道年龄是十七岁。
姜知屹握着她的手没说话,在脑海中想象了一下十七岁的舒瑶,是怎样独自一人提着行李,孤注一掷地坐上前往大城市的火车……她连高中都没读完,半个人生都被禁锢在贫穷的家乡。当时她,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惊惧、不安?
姜知屹闭了闭眼,无法深想。只要一想,他的心脏就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