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奚春尽说谎了。
他确实是在春天结束的时候出生的,只不过名字不是父母给他起的。
父母本以为他会是个健康的男孩,可当医生告诉他们,新生儿是两性畸形,他们本打算将奚春尽弃养的。不过现在的社会也有不少双性人,相关法律也越来越完善,他们没能有那个机会。
从出生就不受家人待见,爷爷说家里多了个不男不女的双性人,好日子也到头了,干脆就叫春尽算了。他和他的名字一样,没给父母带来任何期待。
小时候家里的条件一直不太好,等到快读完小学的时候,经济状况才稍微好转了一点。他们终于拥有了一套属于自己的、两居室的房子,奚春尽坐在整理好的新床上,看着妈妈一脸高兴地跟自己说话。
春尽,妈妈拉着他的手覆在她的肚子上,说,这里面,有两个弟弟。
多了两口人要吃饭,于是后来的生活还不如读小学的时候。等到高中毕业,他要离开家外出打工。收拾行李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在这个家里留下的痕迹似乎并不多。
没有专属于自己的房间和床,书本试卷和写满的练习册变成了五毛钱一斤的废纸,衣柜里最窄的那一格放着他一年四季的衣物,很轻易地就能带走。
走的那天没人送他,为了省一趟从车站回来的车费。
这么多年来,他很少回家,每个月打进父母卡里的钱却很准时。直到去年下半年,弟弟们上了大学,也担心他太累,于是开始自己找兼职挣生活费,让奚春尽换个轻松点的工作。
想到这里,奚春尽抬起手,再次看了看那张红底的两人合照。
酒店前台虽然确实会轻松很多,但要三班倒,相亲的那天他就没睡好,眼下还泛着淡淡的青。
谁想到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模样会被永久地记录下来,甚至还会贴上结婚证。
结婚证。
奚春尽一怔。
也不知道张先生是怎么想的,仅仅是见过一面就说要跟他去登记结婚。
他当然是没意见的,因为他的选择本来就不多,能有幸和张聿钦这样的人见上一面,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一开始还会觉得会不会太快了,但转念一想,自己本就是奔着结婚去的。而且自己今年二十九了,如果想要生孩子的话,留给自己的时间也不多了,所以确实要尽快。
其实一切都发生得太匆忙,奚春尽甚至还没想好自己到底需不需要一个孩子。
于目前而言,他是无所谓的。可以后呢?等他想要去组建一个家庭,有了生小孩的念头,那会不会太晚了?
况且父母的思想也较为保守,经常会跟他说,双性人还是有生育功能的,人这一辈子,最大的幸福莫过于儿孙满堂。
那就顺其自然吧。
既然有机会,就尽量不要错过。
——
张聿钦没有恋爱经验,也从来没想过去发展一段恋爱。
他觉得在这种事情上面投入心思,实在太过浪费时间。而且与别人相处,很容易打乱他原本的计划,让一切都变得措手不及。
所以当他见到奚春尽的时候,只是因为有了“满意”这样的念头,就能让他立刻敲下决定。
他仍然没打算抽时间去恋爱,反正结果都大差不差,不如省去中间一切麻烦的沟通与相处,直接结婚。
就算以后不合适,那就离婚,做决定要干脆一点。
因为他需要的是一段稳定的关系,不会出错、不乱拐弯的关系。稳定的关系需要稳定的身份,只有成为夫妻,才能让他循规蹈矩地筹划两人的未来。
可当他看到奚春尽的身份证时,他有一瞬间的犹豫。
“您才二十九岁,”他坐在结婚登记处的柜台前,望向身侧的奚春尽,“您还有很多选择的机会。”
张聿钦竟然觉得他还小呢。
“没有,”奚春尽慌忙摇头,“我对您很满意。”
工作人员有些狐疑地听着两人“您”来“您”去的,欲言又止道:“确定是二位要登记结婚吗?”
张聿钦思绪一顿,听明白了登记员的意思。
“是的,我和我的配偶,奚春尽。”张聿钦忽然按上奚春尽的手背,对他轻笑了下,“希望我不会让你失望。”
这还是两人第一次如此亲密地肢体相触,那天拍结婚照的时候,也总是因为紧张而下意识隔开距离。
奚春尽的手一抖,没听出对方话里细微的差异,紧张到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半天只憋上来一句:“谢谢您。”
他听见张聿钦与登记员同时一笑。
宣读誓言、签字、按指纹。
流程很快就结束了,两人当天没有做婚检,因为周六人多,下午又都要忙着回去工作,只能改天找时间再去做。
从民政局出来的时候,除了工作人员发的一盒喜糖,奚春尽还得到了一枚钥匙。
张聿钦单手插兜,另一只手将一张纸与那枚钥匙同时递过去。
奚春尽仔细看了看,上面写着一串详细的地址,字迹遒劲严整。
“需要搬家的话,随时可以过来。”
耳边传来对方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