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巧此刻,邬有期也长叹一声,用一种怀念的语调讲起了从前:
“记着刚入门时,大师兄你曾经教导我们,说行走江湖,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若是一个人在外突然有人和你套近乎,有时还处处合拍,就要警惕谨慎了。”
邬有期哂笑一声,看着沈钰眼神复杂:“道理浅得很,十一二岁的少年人都能听懂,怎么到师兄你自己身上,你就如此不明白?”
沈钰僵着身体,半晌后他摇了摇头,喃喃道了一句:“不……这不可能……”
邬有期还想说什么,那边后轻容却觉得这后生磨磨唧唧的,便直言道:“可能不可能的,不试试怎么知道?你不有婚契么?拿出来一测呗。”
邬有期点点头,甚至笑着摊了摊手,冲沈钰做出一个“你瞧”的手势。
“我们修真界的婚契,上面都滴有两人的心头血,绝无作伪之可能,即便身死道陨、灰飞烟灭,这滴灵血也不会消散。”
后轻容说着,对着沈钰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沈公子,何妨一试?”
话说到这一步,连霍览都上前碰了碰沈钰的胳膊,“钰儿,试试看吧?”
沈钰抿抿嘴,最终颤抖着从自己的纳戒中取出那份他一直保存好的婚契,上面还覆盖着重重灵咒。
——瞧得出来,他很看重这份婚期。
婚契上,除了两人的灵血,还有几道留音符,沈钰双手颤抖,控制不住地碰着一下,就泄出了里面的留下的声音。
那是个听上去很舒服的男声,温温柔柔的,如同清泉流过山林一般。
声音的主人温情小意地唤了沈钰为“阿钰”,并叫他回家吃饭,说饭菜已经做好了。
这话不算长,内容却很温馨。
就连刚才一直不耐烦催促的后轻容,这会儿脸上也出现了不忍和动容,她看了一眼地上被五花大绑的魔族,又看看沈钰,终于别过头去、闭了闭眼。
沈钰将婚契取出来,深吸一口气后,破开了指尖滴上灵血,婚契立刻闪烁起耀目的红光,细听之下,还有阵阵吉祥喜乐放出。
而婚契之上,落款处的沈钰二字也泛起了金光。
听见那句话后,邬有期满脸的戏谑也稍微收了收,面色凝重、看向沈钰的目光也复杂起来。
深吸一口气,邬有期让貊绣将欢意君拽起来取血,小刀出鞘之时,沈钰却上前一步拦下。
貊绣眯起眼睛,挑眉看他。
而沈钰深吸了一口气,像是终于鼓足了勇气,才抬头非常认真地看向了欢意君,对上了他那双眼睛。
欢意君虽被五花大绑、嘴巴也被堵住,可在对上沈钰视线时,他还是俏皮地冲他眨了眨眼,眼神很是暧昧。
沈钰眉头骤然锁进,一点也不相信这会是他身边那个乖巧温柔的林鸾,不过那魔头这样说,他也要试一试——
没用刀子,沈钰从怀中取出一枚金针,拉过欢意君的手刺破取血。
同时,结界之外的云车常仪还在骂骂咧咧,不断指责邬有期小人行径——
“当年若不是我们魔界收留你,你早就被这帮修士们杀掉了!当真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邬有期嫌她聒噪,干脆再补上了一道隔音咒。
这边,沈钰已经将取到的那滴血滴入了婚契中,欢意君一点儿没意识到这是在做什么,态度还很悠然。
但当沈钰的脸色倏然变白,连霍览都跟着后退一步时,欢意君才隐约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
只见面前那张薄笺再一次闪起了红光,而落款处林鸾两个字,也在红光中慢慢亮起了金光。
煜煜金辉里,百鸟朝凤的喜乐奏响,还有几只喜鹊的残影从婚契上飞出来,环绕着欢意君飞了一圈。
欢意君倏然不笑了,有些震惊地眨了眨眼。
而同样失去了所有表情的,还有沈钰以及霍览。沈钰不敢相信地瞪着欢意君,接连后退了好几步,然后一屁股坐在了雪地上。
霍览同样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张婚契。
而后两人齐齐转头看向了欢意君,尤其是霍览,他抢步上前,看着欢意君连连摇头。
而邬有期则是闭上了眼,扯掉了结界外的隔音符,让云车常仪那些骂骂咧咧的声音,还有攻击结界灵璧的咚咚声响了起来。
他后退两步,垂眸看着沈钰和霍览,轻轻摇了摇头,“三年前,其实你们有机会避免这一切的。”
若沈钰能多信他几分,若霍览没有为着那一点私心,卿乙不用身故、邬有期也不用入魔。
如今真相迟来,却早已时移世易、物是人非。
说完这句话后,邬有期也不想与那两人再辨,只是转身走回到那个神秘人身边,轻轻牵起了他的手,再退了几步。
这时候,希来意才阿弥陀佛出来说了句公道话:“阿弥陀佛,邬施主此番,算是明了了。”
他走上前,看着沈钰和霍览,“二位昔年,当真是错怪,且闇涌降世本就是天道循环,家师也早有窥见。”
希来意也垂眸看向昆仑山巅的一众修士,各宗各派的以及散修和百姓,佛眼之下、众生无别。
貊绣听从邬有期的命令,将欢意君推到了沈钰他们那边,“主人说了,此人交由你们处置。”
沈钰瞧着眼前这个人,终于忍不住呕出一口血。
而霍览委顿在地,半晌都没能说出一句话。方才还言之凿凿、一正言辞的青霜山众多峰主,也怔愣地僵在原地。
他们原以为邬有期是十恶不赦之徒,如今才知道他们才是被魔教玩弄于鼓掌间的瓮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