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维纳斯骨螺名字。
这个春节,江颂回了趟家,因奶奶突然病倒,身体大不如前,也因她九月就要奔赴英国,归期遥遥。
她回家以後带奶奶去医院做了检查,医生说是脑梗。
春节前两天,奶奶在家晕倒了一次,醒来以後就双腿无力,站不起来。
因此一整个新年里她都在乡下照顾奶奶,哪儿也没去。
张文萍偶尔过来,闭口不提夏天发生的争吵,照顾奶奶的过程中,江颂和她的关系渐渐缓和。
那是大年初二的下午,亲戚们都来奶奶家拜年,难得的好天气,太阳暖洋洋晒着,人沐浴在温暖中,羽绒服都显得有些累赘了。
奶奶实在是下不来床了,于是两个伯母在竈房里烧饭,和两个姨奶奶一起忙前忙後。
江颂在院子里,坐在竹编的板凳上,手肘撑着膝盖,掌心托着下巴,被太阳晒的有点打瞌睡。
江华和叔叔伯伯们凑了一桌打扑克,张文萍和几个阿姨伯母在话家常。
表哥去年国庆结婚,娶了个小巧温柔的南方姑娘。
两人未婚先孕,办婚礼时肚子都有七个月了,孩子赶在年底生了出来,是个可爱的女宝宝,江颂没回来参加婚礼,也没赶上侄女出生,一直到春节前一周,她才见到这位嫂子的第一面。
此时嫂子坐在她身侧,话少,但脸上始终挂着恬静的笑,见谁都是乐呵呵的样,从不主动抛出话引子,但谁问她她都耐心地答。
江颂喜欢她,喜欢她身上亲切的劲儿。
也可能是因为这喜欢,让江颂第一次有胆量反驳张文萍的话。
在张文萍和伯母催生之後。
伯母手里捏着一把瓜子,一边嗑一边问:“小白,你跟江磊啥时候要二胎?”
“还没想过呢,宝宝还小。”
张文萍插进来一嘴:“那你们得早点做打算了呀,就是趁现在小,再生一个,两个一起带,省事儿,不然生的晚了,一个好不容易拉扯大了,又要拉扯小的了。”
嫂子被两面夹击,笑容有些兜不住。
张文萍还在说:“得再生个的,肯定要生个男孩,不是我重男轻女啊,像我一样,生一儿一女凑个好字,多好啊。”
江颂见嫂子面上流露出尴尬神色,对张文萍的话微微皱眉。
她觉得哪里怪怪的,不止是话,还有张文萍沾沾得意的表情,仿佛这是一件多麽了不起的事。
诚然,生育是伟大的,是生命的传承与延续。
但话不该这麽说。
所以她破天荒的,像是为嫂子解围,也像是为前二十年的自己找一个答案,眯着眼睛说出了她心里的疑问:“那如果先出生的是江天豪,你还会再生吗?”
张文萍并没有意识到这话里的深层意味,也可能她意识到了,但她并不觉得自己有错,她笑着回:“那不生了,养一个都要死要活了,再生一个哪养得起啊。”
江颂被阳光照的半眯的眼睛缓缓睁开,她身体里像有一根引绳被点燃,刺啦刺啦地烧着,不知道会引爆什麽。
她问:“为什麽不生了,你不是说凑个好字吗?”
张文萍听了以後呵呵地笑,“那都是说辞,你怎麽这麽傻哦,都有了儿子了,谁还生女儿啊。”
周围两个阿姨跟着笑。
张文萍越说越来劲,还在继续:“其实你出生的时候我还有点失望的,那个时候一生出来,医生跟我说,是个女儿,我心里想,哎呦我的老天爷,怎麽是个女孩啊,当时我跟你爸取得名字全都是男孩名,一时都不知道叫你什麽好,你爸大腿一拍,说,叫江送吧,送走的送,把後面的丫头都送走,好招来儿子。我一听,行啊,就给你取名叫江送,结果登记名字的时候那登记员还给你登记错了,登成了江颂,我後来流的那几个丫头肯定都赖她。”
江送,送走的送。
这才应该是她的名字。
她整个人怔在那儿,开始耳鸣,“送走的送”这一句之後说了什麽,她全都听不见了,眼前的世界开始跌宕,模糊,身体里的那根引线还在烧,烧到末端了,江颂伸手捂住心口,这才知道,原来引线的另一端,是她的心脏。
那样残酷的事实,被玩笑般的语气摆到了台面上,在一个热闹洋溢的春节。
此时阳光照在她身上,不再温暖,而是彻骨的寒,她被身体里滚烫的血液和肌肤上冰冷的阳光所冲击,打了个寒颤。
手又不受控制地开始抖了。
已经很久没抖过了。
她像是行走于悬崖之上的亡命之徒,一脚踏错,跌落深渊。
可她没死。
嫂子看出来她的不对劲,关切地握住她的手,语气温柔耐心:“颂颂,替我去看看宝宝醒了没吧。”
江颂脑袋一片空白,嫂子又喊了一声:“颂颂,可以吗?”
她转头,“…什…什麽?”
“可以辛苦你去房间里看看宝宝醒了没有吗,如果没醒,你在里面陪她一下吧,她睡了一个多小时了,估计快醒了,醒来身边没人会害怕的。”
江颂麻木地点头,然後起身,往屋里走。
她猜自己此刻一定面色惨白的吓人。
小侄女确实醒了,但没哭,反而咯咯的笑,江颂在门外看见床尾表哥的腿,于是没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