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雄刚忍下一个嗝,听到这话时有些不可思议地愣住了。
目送拎着包离店的梁惊水,她回头对他龇牙笑了一下,气质比学生时期凝练了许多,但颊间还有未脱的稚嫩。
经历大起大落回头一看——
嚯,才20岁。
大学时靠助学金度日,四年奖学金领得盆满钵满的姑娘,刚才却满脸厌倦地说,山珍海味吃腻了。
只不过她重新提议时,不知是不是错觉,坐在空瓦煲前的庞雄,居然真觉得有点饿了,顺她意笑应下来。
朝气洋溢的小妮子在身边,生活也多了几帧特殊的切片,难怪那位商先生会把她当成宝。
春日的羊蹄甲有「港版樱花」之称,梁惊水撷去发顶的花瓣,抬头望向那片花海。
她笑:「港城不会落雪,但是会落花。」
庞雄被这句文艺腔逗得失笑:「小梁,体验完生活,还开始玩起哲学了?」
梁惊水想起几个「悟透人生」的师哥师姐,连连摇头,「别,他们整天在朋友圈嚷着要出家,太明白也不见得是好事。」
「真要出家的人,不会发朋友圈昭告天下。」
庞雄看着她,「同理,真下定决心要走的人,也不会想着『那我就再看这片土地最後一眼吧。』」
「到了老师,我们进去吧。」
梁惊水在斜阳里,慢悠悠地抬袖一甩,落了一身的花瓣随风逸去。
它们最终的归宿也是这片土地,生根在此,归於此。
梁惊水在回避心事,这时候能干预她情感的,只有高强度的精英工作。她的脑子会随着算法一起变成代码,把这些无用的情爱全都挤出去。
庞雄是个很惜才的人。
他很确定,如果这样的人才没有进入广海云链,不仅是他的遗憾,也是企业创始人单百川的损失。
眼看着这姑娘不走寻常路,直接往电梯的上层去了,庞雄还在上一个「为何我们能够畅通无阻」的问题里转不出来。
到了宴会厅那层,门口分立两名条纹领带的保安,制服的配色和郭氏集团的企业标志一模一样。迎宾站在中间,戴着白手套,逐一检查邀请函。庞雄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刚准备开口,就见梁惊水被迎宾拦住,心里顿时叫苦连天。
谁知这姑娘和两个冷脸门神说了几句什麽,三人的目光突然齐刷刷地看向他,庞雄立刻心生不妙。
结果迎宾突然笑容满面,解开红色绳索,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位来宾,请进。」
厅内,庞雄不可置信:「你再说一遍,我们现在参加的是上一代赌王儿子的订婚宴?」
「是啊,不过郭老千禧年後就开始没落了,现在还有一部分债款没还清。」梁惊水耸了耸肩,语带唏嘘,「郭璟佑现在也准备子承父业了。这不,订婚先办起来,下一步就该正式接班了。」
庞雄截住话头,回到正事上:「合着今天下船,是学生带老师见世面啊。下午茶的标准得按豪门订婚宴算,看来商宗给了你不少好资源。」
梁惊水不是听不出庞老师语调里的讥讽,她坐在铺着仿丝长桌布的一侧,身上的常服与场内的dresscode格格不入,还能笑笑说:「就是蹭个饭,您别见笑,我只是个爱贪些小便宜的俗人。」
庞雄见过太多交易场上的人,五花八门,深谙「风马牛不相及」的道理。
可梁惊水穿着一件基础款的薄羽绒服,言辞也足够谦逊,他却能幻视那名三井的银行巨鳄站在她椅後,在这份谦逊中大肆注入狂妄,盯着他冷笑。
庞雄第一次为一个女学生过分精彩的履历折服,说什麽都显得理屈词穷。
刚刚某瞬,以为梁惊水和那些趋炎附势的女人没什麽两样,是他的愚昧和浅薄。
这会,庞雄望见电视上经常出现的面孔,西装笔挺,像个二五仔般蹲身与他的女学生讲话,笑到谄溜溜:「水水姑娘,嫂子,你真系来看我订婚呀?」
梁惊水也莞尔:「系呀。」
对这声「嫂子」她见怪不怪,一时也没想起要纠正他。
郭璟佑还是那副不正经的模样,被梁惊水特意提醒少喝酒,免得让宾客和媒体笑话时,笑弧扩大:「知道啦知道啦,欸,温煦最近点样啊?我看她YouTube一个星期都冇更新,会唔会健身过度又暴食了啊?你帮我催下她快点更新啦。」
梁惊水本不该掺和这事,但在船上和温煦视频通话时,一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又有什麽事在瞒着自己。
她改不了那说谎精的毛病,又守不住秘密,三言两语就把真相给套出来了。
当时温煦没看镜头,眼睛眨得很快:「好吧,其实我和郭璟佑……复联了。」
梁惊水问:「多久了?」
温煦不满:「什麽多久了!搞得好像我出轨成性一样。」
「温煦,我先不对你的人品下任何定论,但是,人家郭璟佑都要订婚了。订婚下一步是什麽?结婚!你是不是该有点自觉,离远点吧。」
「那如果商宗订婚了,你觉得你能忍得住不联系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