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麽比这个剧本更写实的了。
牌友问:「他不是特地去港口找她了吗?」
甘棠说:「我又没说商宗对她没感情。」
牌友更加不解,说有感情怎麽算利用呢?甘棠嗤笑一声,说:「你的感情观真是非黑即白,灰色的地方完全看不到。」
真挚不含杂质的爱在删减过的童话里,翻来覆去就那麽几种,完美道德,经得起推敲。
尤其是商宗生於这个圈子,摸爬滚打赢得了金融街的信任,他哪里还会有少男少女般的纯真爱情,早就千疮百孔了。
牌友听着这些话,依稀想起一件事来。
「他那个亲戚……是不是最近被逮回来了?」
这话说得含糊,但甘棠又怎会不知道她指的是商卓霖。
甘棠点点头:「他妈安奵你知道吧,老公死了就把儿子当老公,完全是个癫妇,从现在开始,香港的天只会乱到商老爷子走的那天。」
牌友不敢细问:「开牌开牌,说点别的吧。」
窗外是九龙塘独有的静谧夜色,远离城市的喧嚣,牌桌气氛却耐人寻味。
豪门那些事分上下两册也说不清。
商宗的父亲娶了三任妻子,董穗是唯一一个在50年代从内地偷渡来的女人。为了获取香港身份,她和一个本地职员闪婚,在一次饭局上借「洒酒」伎俩结识商老爷,从二奶一路做到正室。
商琛的生母是商老爷的第一任妻子,老爷子藉助岳家资源白手起家,妻子却英年早逝,留下一笔巨额遗产由他继承。
娶董穗後,为了平息商宗私生子的传闻,他将长子商琛的血脉归於董穗名下,兄弟俩以「亲兄弟」身份共同培养。
老爷子对第一任妻子情深义重,原本打算扶持商琛继承自家产业,突如其来的噩耗让他把希望寄托在嫡孙商卓霖身上,把董穗气得不清,嘴上说着疼爱商卓霖,心里谁不盼着亲生骨肉接管家业。
甘棠至今无法想像,一个在乱世动荡中成长的男人,其内心究竟能锤炼出怎样的坚韧。然而,因为未曾真正获得老爷子的青睐,商宗对某些事物的渴望,也许正在逐步走向异化。
那是2008年,他隔着一片无人的飞雪,注视着店里那个熟练拨珠的小姑娘。
所有看似偶然的相遇,其实都是命中注定。记忆停留在小卖部的影像,等他反应过来时,梁惊水已经陪他在车里度过了一整个长夜。
微风与日出在海平面下酝酿,商宗在黎明破晓时,用一种近乎灭顶的幸福目光凝视着她,眼里无关情欲。
此时此刻,他心无旁骛爱着这个姑娘。
第62章金口玉言
梁惊水说不清是哪一刻,她心头再次兵荒马乱。
商宗这半年改了抽雪茄的习惯。那包烟是她没听过的英国品牌,薄烟纸呈米白色,像涂了一层细腻的陶釉,乍一看像白玉簪。
她看到包装正中央印着一个女人的遗像——「香港特区政府忠告市民,吸菸导致早死」。烟袅袅升起,带着一丝焦油味。商宗虚阖着眼,白烟缭绕中迎上她的目光。初升的阳光落在他眼里,瞳色浅得像水银,似毒非毒。
太阳每升高一分,他眼中的颜色就淡上一分。
一淡,她就读不懂他了。
他有些话,存於梁惊水记忆中恍若前世:最後是联姻,还是明媒正娶心爱之人,旁人都无权置喙——
那时他们刚冷战一周,元旦夜商宗带她去了梁徽的旧屋。
不知是真醉还是假醉,他尝试抱她却被推开,眼里湿漉漉的,「我说这间屋子上锁了,不是为了防你,而是为了困住自己不去靠近你。」
後来,在车里她提到他的联姻对象,不知怎的牵动了情绪。烟花炸裂的光与声中,他覆上她,带着几分醺意与偏执,在耳边哑声宣告:「我娶的,总不会是别人。」
梁惊水远眺日出百感交集地想,这种富人的承诺,她该听几分,信几分。
她活在一个滥情而理盲的时代,要在这里遇见一位金口玉言的完美爱人,何其奢望。
若真遇上了,她又何等幸运。
十几岁的时候,总是自命不凡。从父母健全的爱里,被辙到蒲州洗了八年车。梁惊水渐渐不再相信什麽逆天改命的玄学。不是商宗对她不够好,而是世道翻覆如浪,她不敢妄想自己会是那个被眷顾的幸运儿。
这时商宗笑了一声,说:「转头,看海岸背面。」
梁惊水一回眼,月亮与朝霞同时出现在眼前,远山剪影沉入薄雾,静谧如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