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熙对此也很高兴,但又有些疑虑,因为想起他当年在把顺妃推出去当替罪羊时,起初也是这样的顺利。
但将士们显然已经被连日来的胜利冲昏头脑,他们当晚便升起篝火,大肆庆祝。李熙见状虽不大赞同,却也明白大家这阵子过得太辛苦,急需一些宣泄,所以在派人仔细巡查过,确认南月果真已在拔营后,就也随他们去了。
只是李熙本人却怎么也快活不起来,他回屋给裴怀恩写信,右眼皮一直跳,脑袋也昏沉沉的,闹得他一点跟着出去庆祝的兴致也没有,反而没忍住提醒跟在他身边的近卫兵,让他们去城外看,替他时刻注意着南月那边的动向,只要一有异动,便立刻来报,自己则在又把笔提起来的时候,因为过度疲惫,伏在桌上睡着了。
惊吓
老话常说乐极生悲,这真没错。再睁眼的时候,李熙双手被绑,发现自己正在一辆马车上。
头疼欲裂,全身绵软,而且说不出话。
身上衣服也被换了,变成灰扑扑的麻布料子,看着很不起眼。
巨大的变故让李熙恍如梦中,他分不清梦境和真实,只好挣扎着坐起,试图回忆昨夜发生的一切。
昨夜……昨夜发生了什么?
昨夜南月人要撤军,大家高兴得在城中点起篝火,而他莫名心慌,也没兴致去庆祝。
他自认在城中,应是绝对安全,便随手将自己的近身卫兵派出去,让他们去看着南月人的动向。
再然后……
再然后他就开始头疼,他想给裴怀恩写封信,但他意识混沌,脑子里无论怎么也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想喊人给他倒杯水,他嘴唇开合,却只能发出一点极轻的声音。
那会门外似乎有人影。李熙努力复盘,想起在他失去意识前,依稀看见有人推开他的门,脚步很慢地朝他走过来,面目十分模糊。
是卫兵吗?那人影很眼熟。
不……不会是卫兵,若是卫兵,一定健步如飞,不会像那人一样连靠近都带着试探。
越想就越头疼了。马车里很晃,李熙慌乱地闭了闭眼,忽然十分害怕。
任谁都会对未知感到害怕,眼下的境况,就算是神仙来了也会怕。
是做梦吗?还是有人要害他?当这样吓人的念头骤然出现在李熙脑袋里时,李熙屏住呼吸,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认真观察身边环境。
李熙看到这辆马车不算大,但两侧窗子都被封死,弄得里面光线很暗,甚至有点分不清白天和黑夜。
因着裴怀恩年前在生气时做的事,李熙对黑暗和狭窄有种本能的恐惧。他环顾四周,很是不安地舔了舔唇,身体随马车行进颠簸,下意识往后靠,将自己尽可能的蜷缩在马车内一角,借此得到一点微不足道的安全感。
因为看不到外面,再加上刚醒过来,脑子还是晕乎乎的,李熙无法判断自己到底睡了多久。
但马车里的动静很快引起人注意,不多时,便有人打开前面的车门,探头迅速往里看了眼,像是正在确认李熙现在的状况。
尽管只有一眼,李熙还是认出来了——这张脸就是昨夜出现在他门外的那个人影,他昨夜没看清,这会猝不及防看清了,惊讶的连呼吸都慢了半拍,眼睛瞬间睁得好大。
这是……这是从前跟在老五身边的阿兰,他绝不会看错,阿兰还活着!
可是如果阿兰都已经在这里,那这辆马车,岂非就是……
想到这里的李熙手脚冰凉,猛地转过头,来回扫视这辆马车上的装饰。
果不其然,这根本就不是他们长澹的马车,这是一辆正跟随南月人撤军的马车……!
正愣神,身前已有人钻进来,手中提着灯,紧挨在他旁边坐下。
忽然碰到这种事,饶是镇定如李熙,此刻也有点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当然他其实也什么都说不出来。
尽管心里已经有了点准备,但是下一刻,当李熙缓缓抬眼,顺着来人勾了金线的靴,一路往上看清来人的脸,心跳还是没忍住漏了半拍,脸一下就白了。
果真是老五,对方样子都没变的。
但是这太可怕了。在短短的几个呼吸间,李熙眉头紧锁,被迫想起他从前为数不多的两次输局。
一次是想借承乾帝的手惩戒顺妃,替裴怀恩报仇,但被老五将计就计,顺势将杀害淮王一家的罪名扣在他头上,不仅令淮王与他从此反目,还挑起两国战乱,使卫家因此几近灭门。
还有一次就是老五派刺客试探他,让他夜不能寐,害得李青芙也差点和他反目,还让南月因此得到很多有关长澹的情报,使岭南遭到南月人洗劫。
李熙不怕输,但他很怕自己会总输同一个人,而且每每都是在他觉得自己就快赢了的时候,突然急转直下。这让他已经变得有点应激了,只要一碰到和老五有关的事,就总想不明白。
估摸也是看出了李熙的不敢置信,李熙身旁,提着灯的李恕歪头看了他好一会,倏地摇头失笑。
没有什么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反而很平静。
不过话又说回来,就李恕这性子,大约遇着什么都是平静的。
“六妹妹,好久不见,你比从前清减好多,可真越来越当得起我这声妹妹了。”李恕将手里的灯放下,对李熙很友好地笑道,“你我兄弟难得重逢,你怎么也不同我问声好。”
还是如从前那般平平板板的语调,听来令人心惊,自语罢,又恍然似的叹息,说:“哦,差点忘了你说不出话,你且等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