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意思是,世上任何事都不值得你用自己的性命犯险。」面对她的质问梁璟没有恼,没有往日的调笑之意,语调中带着沉稳的耐心与安抚,「刘仲渊和伪银我当然不会坐视不管,我和你一起查,好吗?」
他没有说不管,没有说交给他来查,也不是帮她查,而是用商量的口吻说和她一起查。
虞悦刚燃起的火瞬间被浇灭,对一时上头片面地误会他感到抱歉,闷声道:「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
绣鸢捧着药进来,看见虞悦醒了,一激动小跑了两步,滚烫的药溅到手上几滴,慌忙忍痛把好不容易熬了两个时辰的药先放到床边的小桌上,才惊喜道:「姑娘你终於醒了!」
眼见她嘴巴是笑的,泪花却在眼眶打转,虞悦鼻子也有些酸,嗔道:「我还没死呢,不许哭。」
「呸呸呸,姑娘切莫说不吉利的话。」绣鸢急道。
「好好好,不说,」二人相视一笑,虞悦问她,「我身上脱下来的夜行衣呢?有没有掉出来什麽东西?」
「有,我都给姑娘收好了。」绣鸢哒哒哒跑到梳妆台前,从抽屉里拿出一块银锭和一张字条递给她。
虞悦看见字条才想起来,补充道:「对了,那箱伪银中有个字条,刘仲渊可能没看到漏掉了。」
还好她塞在了左边袖口里,若是塞在右边恐怕要被血染得什麽也看不出了。她展开字条给梁璟看,「这个字你觉得熟悉吗?」
梁璟摇头,她本也没抱多大希望,指尖压在署名的「王」字上,「那便从朝中姓王的官员查起吧。」
「好。」梁璟应声。
照他那高调的性子别到时候搞得满城风雨了,虞悦不放心地认真叮嘱:「先不要声张,切忌打草惊蛇。伪银必须查到源头,彻底掐断,才能不破坏一直稳定维持的物价。」
「你都伤成这样了还思虑如此周全,不如我把皇位夺来给你坐怎麽样?」梁璟挪揄道。
经历刚才开诚布公的交谈後,虞悦能明显感觉到梁璟变得有些不同了,与他说话轻松不少。
她闭眼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才不要,一举一动都要被人盯着,时刻记录在卷,这福气我可受不起。」
离他的皇位近一步,她就离自由更进一步。
说了好多话,把好不容易恢复的精气神儿全部榨乾了,她有些虚弱地推推梁璟:「我想休息了,你去忙吧。」
刚刚的伤口崩开了,绣鸢得给她的後肩换药,梁璟被赶了出去。不一会儿绣鸢端着喝完药的空碗出来,梁璟轻声问道:「睡下了?」
这四天来梁璟只要空了就来守着虞悦,因此绣鸢对梁璟多了几分敬意,回道:「是,王爷。」
不料他却说:「我再进去看一眼就走。」
绣鸢眨眨眼,不明所以,但也没有阻拦。
屋内又只剩下梁璟和虞悦,和四天前两人独处时的场景不同的是,此时的虞悦有了生气。
梁璟蹲在床边深吸一口气,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触碰得极为轻柔,就像是在摩挲一件失而复得的宝物。
他用目光一寸寸描摹她的睡颜,这是他第一次仔细端详她的脸。
从前只觉得她外表柔弱,有时有点儿小任性。与和敏的刁蛮任性不同,虞悦的任性是有分寸的,让人觉得可爱的。
眼下她苍白的脸庞多了破碎之感,如同随风摇摆,摇摇欲坠的玉兰花,随时都有被吹落消散的风险。与往日的她很不一样,是不一样的美。
但他一点也不喜欢这种脆弱的美,不该出现在她身上。
她就该是鲜活恣意,明媚如花的,自由倔强地盛放在这世间。
当他意识到自己在想什麽时有片刻的慌神,他不喜欢这种脱离自己掌控的「意外」。
春风从窗外吹进拂乱他的发丝,他又垂下眼睑,看向这场「意外」的「始作俑者」,许久没有下一个动作。
良久,他轻笑一声,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她的掌心後松开与她交握的手,起身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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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含均在鸿胪寺见到梁璟时像在白天见到了鬼。
以前梁璟还未在宫外开府自立时,他们平日见面无非都是在姚府或者外面的酒楼茶馆,找到鸿胪寺还是头一遭。
他带梁璟进屋关上门,凝重道:「你怎麽来这找我了?什麽事这麽急?」
「朝中二品以下,六品以上的官员中,有没有姓王且与刘仲渊交好的?」梁璟坐下开门见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