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祁冷声道:「父皇殡天,降此异象宣其愤怒,太子谋逆始因必须彻查,以慰父皇在天之灵。」
众臣纷纷附和,没人敢将异象与赫连祁联系在一起,北康帝对权势向来把控的紧密,多年来除了入朝的太子有些实权,其馀皇子皆是芝麻大的小官,连上早朝的资格都没有。
此时北康帝与太子已接连死亡,其馀皇子又不再宫中,即便是瞎子也看出皇位该落在谁身上。
赫连祁平静的眸光扫视众臣,让人无法看出他的情绪。
当他的视线落到其中一名大臣时,便停顿不动。
这名大臣的官职在这一晚格外敏丶感,他正是负责记录帝王起居录的内史。
北朝的史官向来世袭,责在君举必书,从来不受天子管束,不过这种传统在北康帝在位时险些被打破,北康帝曾几次要强行翻阅起居录,史官以死威胁才悻悻作罢,闹得满朝皆知。
内史陶儒已年近古稀,本早该将内史之位传给子孙,但正因北康帝几次三番想干预起居录,才迟迟不肯养老,生怕子孙年轻胆小,顺从帝王扭曲记录。
当陶老感受到赫连祁的目光停在他身上时,立觉不妙,初时他还能垂头当作不知道,可待到其他朝臣顺着赫连祁的目光跟着看过来时,便不好再装糊涂了。
陶老心中犹豫要不要站出来,赫连祁先开口了。
「陶大人。」
「臣在。」
「今夜之事……」赫连祁顿了顿,「辛苦你走访宫内宫外多加了解,务必不错一字的记录下来。」
陶老微怔,随即感动地跪下行礼。
「臣领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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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一刻,天边朝阳盖过稀疏晨星,散发出耀眼金光,洒在皇宫地面结了的冰上,映得波光粼粼。
一名穿着湛蓝锦衣的小小少年走过,呲溜地摔了个狼狈的屁墩,小少年面皮薄,爬起来对负责洒扫的太监发火,责怪为何地上有冰。
太监们噗噗跪地惶恐认罪,吓得小少年一惊,才想起这不是自家,反倒比太监们更惶恐地连忙摆手,随後逃也似地钻进了大殿。
几名负责洒扫的太监面面相觑。
其中一名太监忍不住好奇地问:「这是谁家的小主子,从来都没见过?」
年龄最老的太监答道:「陶老大人府的小孙子,小时候常来宫里玩呢,可惜近几年不好进宫,已许久未见过了。」
这几名太监虽然是宫中低等的洒扫太监,但所知的消息并不少,无需言明,便都理解了陶老大人不让小孙子进宫的原因。
另一个太监意有所指道:「陶大人终於可以放心养老了。」
小少年跑入殿内躲在柱子後,心脏仍扑通扑通地跳,不安地偷偷向外看。
只见几名太监说了会话,便开始除地上的冰,神色皆再无惶恐状,他才安下心,继续往内室走。
明明已经太阳初升,内室却昏暗一片,拉着的窗帘将陶老与外面的世界隔绝开,只有点点烛火立在桌上,照亮陶老枯黄感受的脸。
「爷爷?」小少年小心翼翼地喊,只觉得爷爷看起来格外陌生。
陶老见到孙子,立刻换上笑脸,「唉,固安,来这边上坐。」
名叫陶固安的小少年听话地坐好,乖巧道:「爷爷,爹爹叫我来问您几时能回家。」
「老大那个滑头,自己不敢来问。」陶老小声嘀咕了句,眼见陶固安眸光清澈,心念一动,「固安,爷爷愁啊。」
「愁什麽?」陶固安的一双大眼睛往桌子上瞟,铺在桌上的一张张纸书写密密麻麻,皆是陶老辛苦数日熬出来的心血。
陶老伸手将桌上的一张纸递给孙子,「固安,你读读。」
陶老双手扣合搭在腿上,观察陶固安阅读时的神情。
他这个小孙子从小就跟在他身边读书识字,幼时陶固安睡前助眠的都是《北朝编年本纪》。
眼见着陶固安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丰富,幽黑的眼珠快速地左右转动,短短一页纸,多处停下来仔细阅读,唇角甚至升起笑意,陶老再也忍不住重重地叹了口气。
正好陶固安看完,疑惑地抬头问道:「爷爷为何叹气?」
陶老不答反问,「觉得如何。」
陶固安顿了顿,才道:「甚趣。」
陶老面露凄然。
没人比陶固安更能明白爷爷对起居录要真实记录的执拗,他很快思索出令爷爷苦恼的关键。
「这上面所书,竟然都是真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