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破碎真心)
傍晚七时,当周池裹挟一股彻骨的寒风匆忙推门而入时,在沙发上正襟危坐的两位老人齐刷刷地站直了身,对周池的到来显得十分愕然。
原本周池真的只打算坐在高一层的漆黑楼道里,等到周野吃完饭回御景的时候看上一眼,安心後随即离开。
但他的心脏在踏上飞机的那一刻突然跳动得异常剧烈,一阵阵的心悸令他的理智彻底不见踪影。当他风尘仆仆赶回家门口,他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他想第一时间见到周野,至于什麽理由出现在这里,什麽心情面对周野,他没有思绪再去考虑太多。
“周野呢?”
徐若晴还没缓过神来,只是怔在原地,指了指卧室的方向。
周池不等片刻便大步流星朝卧室方向走去。事实上在推门的那一刹那,他的手的确因一时的怯懦而産生几秒的犹豫。
鼻腔内被深深吸入的一口凉气刺激得有些发痒,门瞬间被完全推开,屋内的光线昏黄得很,窗边玻璃上留下微微细雨侵略的水痕。
几个月不见,周野的背影就这麽出现在周池的眼前,可能是方才的那一口凉气过于猛烈,刺激得他的鼻头到此刻仍旧发酸。
看到周野跪坐在床上,周池还是先松了一口气。他的指尖微微颤栗,似乎还没想好该怎麽开口,但一时间却对周野一动不动奇怪的姿势感到费解。他的唇角被寒风吹得干裂,下意识地抿了抿嘴,不过只抿了一下,他就动不了了。
为什麽?
为什麽他再熟悉不过的衣物会缠绕在周野的脖颈上?
换言之,他弟弟的脖颈为什麽会悬挂在那件早该被他撕毁丢弃的死物上?
周池的手脚在霎那间发麻,像是密密麻麻的针刺痛他的神经。他的冷汗同样在这一瞬间灌彻了全身,漫天的恐惧犹如一把把不间断的利器重重掷向他。他怔愣在门口,一步都无法动弹。
“——小野!!!”
是什麽哭天抢地的叫喊声?他挪动自己的眼珠,看见自己的母亲直直倒在地下,六神无主地哭喊。他的父亲冲进来第一时间将弟弟在床上放平。而他呢?
作为连最後一把刀都递上的罪魁祸首,为什麽他就是完全动弹不了?
“还有气!!还有气!!不怕……不怕。”周恒生的手颤抖不已,在周野的鼻尖极力地寻求那一丝薄弱气息。他用完全不熟练的手法替周野做着心肺复苏,眼角猩红又朝着周池大吼:
“快,快叫120!周池,你发什麽呆!快给我清醒一点!”
还发生了什麽,周池都不大记得了。
只是後来,他再也不敢踏入这间从小长大的卧室,甚至连绿洲的家都足以令他胆战心惊,不得不落荒而逃。
120急救车到不了过道太窄的楼下,周池的肾上腺素在此时完全起了作用,干枯的落叶被他踩得咯吱作响,他全然忘记自己手臂的伤痛,抱着周野一路狂奔,汗水浸湿他的後背。
怎麽会呢?徐若晴不是在照顾他吗?
他不明白他的弟弟怎麽变得这麽轻?他记得明明不久前自己还嘲笑弟弟就算变成树袋熊,他的身上也挂不住他。
他跑得自己都忘记了该如何呼吸。
他从来不信神灵。但在这一分这一秒,他可以向漫天神佛磕头,磕到头破血流都没关系。他可以去哭诉,去乞求。只要别带走周野,他愿意用一切去换取。
“滴——滴——”
心电监测仪时不时便发出声音,每一下都惊得周池心里警铃大响。
已经过去三日,他和父母几乎不眠不休守在周野的病床前。
周池透过窗户玻璃的反光看了眼自己,原本用发胶固定的头发而今随意散落,他的下巴冒出青渣,沉重的眼袋高高地凸起,他没有哭却像是哭了很久,整张脸惨白到了极点,憔悴得不像样。
他讪讪而笑,又望向在单人沙发上小憩的周恒生和趴在病床前的徐若晴,最後视线仍旧又回到周野身上。他的弟弟这麽怕痛,现在居然在身上插着各种各样的管子。
“幸好发现得及时,窒息时间不长,喉头有一定的水肿,但好在没有造成更严重的後果!但是你们做家人的怎麽搞的!?你儿子的行为初步推断是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你们竟然都没发现他的身体躯体化表现吗?比如暴瘦,焦躁,发抖等。我检查过他的手臂,手掌还有两只手的食指关节处,都有一些大小不一深深浅浅的伤口。如果不是被虐待,就是自残行为。唉……现在的年轻人。不过这也只是目前的推断,等他醒後要进一步观察治疗,配合做些测试,才好判定到底还有没有别的精神问题。”
周池在卫生间朝脸上泼了一把冷水,医生的话无时无刻不在他的耳边回荡,他将那只还在颤抖发痛的手臂用力地撞向门框。
你到底有什麽资格疼痛呢?
以前周池不是没发现周野的一些他无法理解的行为,比如紧张的时候总是将双手的拇指按在食指关节上,也会下意识的抓一抓大腿两侧。但他总是认为这是周野惯有的小动作丶小毛病。因为周野自小也总爱做一些偏执的事。
可当周野的伤疤完完全全暴露在他的面前,他才意识到自己究竟有多自以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