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野只有眼前的这对父母,这是他无尽的黑暗人生里所剩无几的光。
徐若晴仍在啜泣,终于,她扑倒在周野的床前,一五一十向周野袒露她犯下的过错。
“小野,你怪我吧,是我的错,是我自私。是我发现你和周池的事,所以我逼迫周池和你分手。是我害了你,害了你们……”她几乎快要跪倒在周野床边,周池在一旁将她搀扶起来。
事到如今,所有事情真相大白後带给周野的冲击,已经令他很难再接收外界给的信息。
责怪妈妈吗?可妈妈又真的做错了什麽呢?
站在她的立场,无论自己与周池有没有血缘关系,这段感情都是该茶馀饭後遭人唾弃的。
不伦丶悖德丶同性。
哪一个词都会让父母被唾沫星子淹死。
周野久久才能回神,尽管他已经空洞得连皮囊都干瘪到一碰即碎的地步,可他还是对父母说,“没关系,你们没有做错什麽事。我只是需要时间消化一下,明天我就好了。”
或许是周野乏了,他阖上眼睛不再说话,呼吸声逐渐平稳下来。
房间里也不再有声嘶力竭的哭喊与忏悔,静谧无声的世界里仿佛蕴藏着一场更大的惊涛骇浪。
全程几近沉默的周池先送父母出了病房,面对二人沧桑的背影,周池扶在门框手指扣紧了一旁的缝隙。安全通道的牌子在白色的墙面闪着绿光,周池黯然扯起两边的唇角。
他们都有罪,只是周野还没有对他做出审判。
周野听见周池蹑手蹑脚回到病房轻轻关门的声音,可他不敢睁开眼。走廊透进来微弱光亮,他很害怕一擡眸便对上仍守在他身边的周池木然的眼神。
周野庆幸灯光暗淡,否则自己通红的鼻头又在周池的眼底暴露无遗。
徐若晴的话带给他的不是零星半点的惊愕,他终于明白为什麽周池会猝然不已地与自己分手,甚至面对他的苦苦哀求也仍是决绝离开。
他也终于感到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至少周池对他的感情是真的。
虽然这点感情实在脆弱,在面对更强烈的胁迫下,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放弃。
想到以後,他也觉得自己灰暗的人生还是不要再有周池的参与比较好。周池这个同情心泛滥的好人,或许以为在自己知晓全部真相後,就会和以前一样开口要求重新开始,他便心安理得同意与自己重归于好。
只是既然已经分开了,就当做是错有错着吧。
这样对所有人来说未尝不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情。
周野的确不介意自己凄惨的身世。只不过想想养父母,对周野而言,他们并不仅仅是抚养他长大的恩人,更是让原该活在渣滓堆中的自己得见天日。倘若没有他们,人渣的儿子或许就活在三教九流的地方干着偷蒙拐骗的事。
他还有机会见到像太阳一样会发光的周池吗?
想到这里,他怎麽还有胆子再去拐骗恩人的孩子。况且即便他嘴上不承认,但无法否认的是他身上的的确确流淌着的是一个无恶不作杀人犯的血液,他怎麽还有胆子再去触摸自己的太阳。
他没有悔恨或者说是憎意。
倏忽之间,周野竟油然而生些许欣慰,他这样的人居然也得到过发光的太阳。
周野一夜未眠,天光微亮时困意蓦然来袭。等他一觉醒来,许久未见的日光终于穿过云层,窗前那几株颓靡的冰灯玉露被照耀得晶莹剔透。同样也透过窗户倾洒在他的床上,他伸出手,将掌心摊开去接那一抹算不上是温暖的光影。
他不知道周池又在他的床前坐了多久,只是当他朝右边望着周池时,周池原本面如土色的脸上扬起一缕笑意。
周池温声地问他,“饿不饿?妈给你带了饭。”说完,便也不等周野的回应,自顾自地将桌子升起,把餐食摆了上去。
周野也不拒绝,周池怎麽摆的,他便怎麽吃。
最後,周池开始收拾桌子,只听见周野才喑哑地问,“你吃过了吗?”
周池点点头,说自己早就吃了。
不知怎的,周野眼角又泛起一丝眼泪,他趁周池不注意,用擦拭嘴唇的纸巾迅速地揉了揉眼眶。
“你的手臂,好像使不上劲。”周野陈述道。
周池垂着头,手上没闲着,将便当盒一个个收拾妥当。
“一点小毛病,没关系。”
周野觉得今天的周池整个人都略显慌乱,不是盖不上便当的盖子,便是收不进餐桌。可他还是得跟周池谈一谈,他其实早就该和他谈谈,只是醒来的日子,他一直说不出话。
等周池重新坐在他的床边,周野望着他,好像看着周池就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
“周池,我生病了。”周野告诉周池一件衆人皆知的事。
周池同样也望着周野毫无感情的双眸,声音很轻。“我知道。”
“所以我现在或许对你们而言非常,糟糕?亦或者是让人心疼的样子,都是因为我生病导致的,包括我对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是生病的原因。你明白吗?”
周池坐得笔直,双手搭在两腿上不自觉地扣动着腿上的肌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