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钟医生喜欢的36层海景法式餐厅,透过玻璃可以眺望远处绝美的夕阳。
钟乐瑛浅浅尝了一口雪莉酒,柑橘的气息沁入鼻腔,过于清爽的口感并不符合他的味蕾。他朝沉默寡言的周野略微挑眉,有些无奈地勾动唇角。
“虽然呢,不是问诊时间我不谈论病情。但是作为朋友,我还是可以给你一些感情上的建议。”钟乐瑛说完,又轻轻咳嗽一声,“当然,我的感情经历也糟糕,所以建议不一定有用。”
钟乐瑛直言,周野,你在渡河。
彼岸不一定得其圆满。渡河的过程是苦修,在苦修中探索圆满的真谛。是不是一种圆满?
周野,你要渡过这条河吗?
他说不出话。
这十几年,周野难道不正是在那条奔腾不息的河流中吗?他一次次被河流湮没。在他的臆想里,周池的幻象也曾与他携手,拉扯起他,又将他按入水里。他们被河流冲散,他又一次次苦苦上下求索。
这段时间,父母时常在他耳边不假思索地提及周池,提及他们将要搬离绿洲小区。话里话外无一不再暗示他,他们也在学习如何去做,也能够做开明的父母。
周野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逐渐无需背负道德的锁链。那麽渡这条河会更轻易些吗?
钟乐瑛在餐後并未过多停留,他希望留给周野独立思考的时间。周野凝视窗外沉寂的海面,思绪不知不觉渐远。
“小野!!”
周野听见一阵惊呼,他侧身看去——
有些事情,周野後来回忆起,他觉得是冥冥中的天意。
他从来没想过会在蓉海遇见卓枝。
周野一时愣住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卓枝将自己的手提包放在一旁,自顾自坐上了钟乐瑛之前的位置。
“嗨嗨!~怎麽不认识我了?我刚在一旁用餐便看到你和你的朋友,等他走了实在忍不住来给你打个招呼。”
“啊……不是,就是有点吃惊,枝姐怎麽会在蓉海?”
卓枝两只手撑住红润的脸庞,浓密纤长的眼睫不停闪烁,“外派也总有放假的时候嘛~回乌清一段时间了,顺便来蓉海休个假~”
“我近期也在这里,需要我带枝姐到处逛逛吗?”出于礼貌,周野硬着头皮说。
“不啦,我明天就回新加坡了。对了,你,你们家人身体还好吗?”
周野的眼中藏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深意,“嗯,都还行。”
“你哥呢?”
“他,他这几年也去冷水工作了。”他的喉结不禁上下滚动了几下,又尴尬地打趣,“唉,要不是他工作狂,没准,没准你就是我嫂子了。”
卓枝忽闪的眼睫兀地停住了,她盯着周野,神色有几分无奈也有几分释怀。
“我跟他是假的,我们从来都没在一起过。”
声音通过气流传进耳朵,再击穿耳膜。变成百发百中的利箭,朝周野的心脏飞射而来。他感觉到原本清晰有力的心跳变得缓慢而沉重。
卓枝对于周野的错愕并不感到意外。夜幕降临,玻璃窗只能映照二人的侧影。她继续淡淡开口,“因为在你们眼里也‘分手’这麽久了,我觉得没啥不好说的,不然一直藏着这个秘密我得憋死了。”
“我和周池是同个课题组的,这个你们都晓得吧。但是你们可能不知道,我和他一直也只是这样的关系。因为这个原因,我们比较熟络,毕业之後我也算完全结识了周池在大学时期最要好的朋友。”
“……文归吗?”周野问得很轻。
“诶,小野你也认识吗?哎呀言归正传,就是我当时很喜欢他,他也跟我暧昧了很久。我们都年轻,也没有人愿意去点破这层关系。结果呢,人家转头就跟一个相亲认识的女孩结婚了。”
服务生适时地过来给卓枝倒了杯薄荷水。
“我实在气不过,刚好你哥当时不知为什麽也很失意。我就硬要他假装是我男友,一起参加文归的婚礼。你哥这个人……怎麽说,这麽多年也不见他谈恋爱,也不见他提起过自己感情的事。我原以为他或许不会同意,却没想到他倒是爽快。但是他的条件是让我以後需要在你家里,也假装是他女朋友。直到我不愿意。”卓枝又喝了一口水。
“你哥,真的很奇怪。我们一年只在你家里冒充一两次,但他既不谈恋爱,也不喊停。後来我要出国,只能我来结束这段虚假的恋情……”
卓枝也不明白,她只是实在按耐不住想要揭露这个秘密。可现下她似乎困窘得有些不知所措,是不是自己不该说?为什麽周野突然间便掩面啼泣?
周野的泪水淌入手掌,渗进毛孔里。他想这麽多年,周池是不是也同他一样在艰难地泅渡?
星期四,周野躲过南海海面形成的超强台风,在蓉海市即将发布台风预警前,先行一步抵达冷水。
说起来周野去年在冷水也停留半月之久,但这座城市竟然没给他留下半点印象。
电梯极速上行,卓世的办公地点在32层,周野逐渐开始耳鸣。
来的一路他也思索良久,他与周池之间不是误会,也不存在错过。他只需要歇斯底里朝对方,索要一个答案。
周野在前台陈述自己来寻周池,前台还未答话,身後找档案的齐悦礼听闻声音擡起头来。
她将手上尘封的档案盒在角落扬起,抖动完上面布满的尘灰。继而对周野莞尔笑道,“你是,周总的弟弟。来找他吗?”
连续几日都与故人重逢,周野不禁迅速在脑海中搜索起面前的人,却还是想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