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漾诧异地看着傅爷爷,自从那会在他家里聊过後,傅爷爷就再也没有对他提过沈初旭的事,他低下头,轻轻地摇了摇头。
傅远山:“我跟你说过,我觉得两个男的在一起不合理,但是,我也问你,你自己是怎麽想的,你现在有想到答案了吗?”
黎漾眼睛又开始发热,他什麽都不想想,他现在只是很想哭,这一切丶这一切的变化只让他觉得手无足措。
“以後,我可能没办法再像以前那样陪着你了。
“我这把骨头是真的老了。
“所以,你得勇敢点,即使害怕,也要试着去勇敢。”
黎漾的眼泪一颗颗地落下来。
傅远山看着他这样也难受,这一次直白地跟他说:“我觉得两个男人在一起是不合理的,但如果你喜欢,你就试着去争取,去找他。
“那孩子虽然我不太喜欢,但心地也不坏。”
黎漾抿着嘴,呆怔地落着泪,但却什麽声音都没有发出来,连哭泣的声音也很好地压抑住了。
“回去後不要害怕,记得我跟你说过的,不管发生什麽,都要好好生活。以後我虽然不在那住了,但你也可以常来找我玩,你来看看我,我会高兴的。”
黎漾用力地点点头,“嗯。”
离开病房前,黎漾用力地把自己脸上的泪水擦干,他把帽檐压低,遮住泛红的眼睛。
走出房门後,傅大哥便问他,“我让人送你回去?”
黎漾摇了摇头,表示拒绝,接着便一个人沉默地离开了医院。
从医院门口离开,黎漾走了很长的一段路,最後走累了,上了一辆公交车,回了永安街上的春日巷。
走到巷子口,他把帽子摘下,看着巷子里回家的那条砾石路上两旁的陈旧楼房。
走了没多久,就又看见有人在搬家了,也有的人在大声地唠嗑搬迁拆迁的事。
原来大家都知道了。
可是为什麽没有人反对呢?
为什麽大家都愿意离开自己的家。
黎漾熟悉这里的每一条小道,他茫然无措地看着这一切,在恍惚中回到了大院。但走到楼梯口时又拐了个弯,往後山那片废区走去。
公园丶篮球场丶影院丶食堂丶别墅区丶荒草……
黎漾走到沈初旭家的旧房子,因为黎漾不再来这里打扫了,所以这里已经和其他楼房一样看着很破败。
黎漾轻轻地推门走了进去,他还能记得半年前他是怎样在这里找到沈初旭的,又是怎样把沈初旭带回自己家,他甚至还记得,他第一次过生日也是沈初旭把他拉进这房子,他们就在这个大厅一起吹熄了生日蛋糕上插着的蜡烛。
黎漾走到二楼,他想起小时候,他和沈初旭就是在这二楼的客厅里一起打游戏机的,有时候打累了便回到沈初旭的卧室睡觉,他们躺在一个枕头上,争夺同一张被子。
黎漾觉得好难过,但却不知道该怎麽办,好像除了哭以外,他便什麽也不会做了。
离开房子後,他又去了食堂丶影院……虽然这些地方不曾有过他的生活痕迹,但他跟着沈初旭在这些地方玩过很多游戏。
他在每个地方都待了很久,从白天到太阳落下,好像在做一场郑重的告别。
回到家後,黎漾把自己的家收拾了一遍,甚至把卧室里床上的被子也学着沈初旭的样子把它叠得整整齐齐地摆在床尾,接着他拿了一根麻绳,离开了家。
黎漾刚开始的家并不是在这里的,虽然已经搬离了很多年了,但他还是记得那个家在哪里——
毕竟他的爸爸妈妈都在那儿永远沉睡了。
夜幕已经开始降临,黎漾没有带上手机,他只能靠着朦胧的丶不知道从哪里透来的光线慢慢地向前走,靠着记忆往那个房子走去。
许是太久没有人来过这里了,这栋楼房阴森森的,更何况这里还出过两个吊死的人,黎漾一直知道,这片区域的街坊都在说这里有鬼的事,还拿这里出过人命的事去恐吓他人。
但黎漾不怕,他从来都不怕来这里,只是丶他不喜欢来这里。
他推开那扇许久不曾推开的大门,破落的大门发出破落阴森的声音,但他却借着朦胧的光线想起爸爸妈妈还在时的样子,可在这里的记忆却并没有开心的画面,他想起的只有妈妈的谩骂丶爸爸的沉默,以及那个总是躲在门口的自己。
在门口的位置,他找到了那根横悬的房梁,这房子是木质的装修,这房梁也不知道是用来干什麽的,他们一家搬来的时候就有。
黎漾回忆着爸爸妈妈死时的模样,找了张废弃的椅子,站上去把绳子绑了上去,他的动作沉默而利索,很快就完成了一切准备工作。
但他不想面对门口悬挂自己,他想要背对门口,因为他怕对着门口会吓到那个进来发现他的人。
黎漾背对着门口站好,把自己的脑袋放进了绳圈里,他笑了下,“铿”一声,那废弃的椅子被他踹倒。
身体开始悬挂于半空中。
但他不害怕,再也不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