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靠在椅背上摇晃着高脚杯,有意把千钧一发的情形说得轻描淡写。淡金色的酒体在灯光的照射下明亮又清澈。
杯中倒影里,谢持虚化的身影岿然不动。
她朝左轻瞥了一眼,不露声色移回了视线。
看不清他在想什麽。
她假装没看到滚动的喉结,还有几乎快要冰裂的白酒杯。
“哎呀,幸好没有出事情,你太厉害了。”
“飞行员真的是高危职业,简直太吓人了。”
“要是出事那可怎麽办……”
“你不要东说西说噻,不吉利。”
一桌子人想破脑袋也没想到这个从天而降的儿媳妇竟然有如此大的魄力,登时对她肃然起敬丶高看三分。
说实在之前只把她当作是小县城来的寻常姑娘,运气好攀上了谢家这个“高枝”。
有了黎念的事迹做引子,先前的尴尬氛围一扫而空,话题转向了私募股权。适逢服务员开始挨个上主菜,衆人食指大动好不热闹。
黎念手捧着用浅米色云萱纸打印的菜单,对照着桌上精美的摆盘研究了半天。
说实话有点看不懂。
好比“雪花鸡淖”,说到底就是把鸡胸脯肉剁碎糅合淀粉制成的鸡豆花,讲究一个“以荤托素”。
“粉樱酥山”,灵感取自唐代贵族饮宴所流行的奶酥冰淇淋,顶端饰以每日从蓉城空运过来的泸定樱桃。
还有“松露烩碧玉”里的“碧玉”不过就是冬瓜……
幸好黄牛肉丶烤乳鸽丶翘壳鱼丶蒸膏蟹和波士顿龙虾都是实打实肉眼可见的。
川省人的饭桌上不全是豆瓣海椒鸡鸭猪,正式场合总还是喜欢用内陆不常见的海货来撑场面。
这种华而不实的习惯到了京城也赓续下来。
但黎念吃得很欢脱。
她喜欢一切非常规的怪东西,比如螺蛳粉,比如眼前大家吃不惯还非要点的海鲜。
服务生专门用“蟹八件”为在座的每一位客人处理蟹肉。先是剪掉蟹腿,用镊子顶出里面的整块肉,再摘掉螃蟹不可食的心丶嘴丶腮和胃,用勺子把发硬的橙红色蟹黄挖出来放到蟹壳里,最後用小刮刀把剩下的蟹肉剔得干干净净。
黎念眼巴巴看着谢持盘里没有动过的肉。
再看看谢持。
他正琐事缠身,应接不暇,从飞机制造侃到南法度假。即便对方的问题浅薄到经不起任何推敲,他始终不厌其烦地聆听,唇角扬起完美的弧度。
莫名起了想要捉弄回去的心思。
黎念一向睚眦必报。
她戳了戳谢持的手臂。
一般人平时很难锻炼到的肱三头肌,在他这里手感不错。
他察觉到了她偷偷摸摸的小动作,礼貌结束交谈,向她微微倾身。
笑意堪堪凝在嘴边。
黎念俯在他的耳旁,脸上狡黠的笑容渐盛,用只有二人才能听到的音量撒了个甜腻的娇:“亲爱的前夫哥,你的螃蟹能给我吃吗?”
贴得实在太近,远远望去,如胶似漆,恩爱非常。
谢持蓦地感到太阳穴突突跳了一下。
周身气息一凛,似有瞬间结冰的沙沙声响。
前夫哥?
什麽新潮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