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证实阴暗,”谢持毫不犹豫地自认,用她的行话调笑道,“不过用无人机也是韩凌霄的点子。”
黎念不解地看他。
“国内无人机品牌除了x疆,你还能想到什麽?”
黎念稍加思索:“那个猫头鹰……?”
她上大学的时候,曾有一个用呆萌猫头鹰做logo的新锐品牌横空出世,把航拍娱乐的性能做到了极致,并以绝对的价格优势迅速席卷国内民用无人机市场。
後来这个品牌不知为何就淡出了公衆视野,有点令人惋惜。
“叫‘鸱鸮’,的确是猫头鹰的意思。”谢持无奈摇头。
“可这和小韩总有什麽关系?你说他以前做过无人机,不会就是这个品牌吧?”黎念目瞪口呆。
谢持攥紧酒杯,戴在右手无名指用作装饰的戒指在灯光反射下熠熠生辉。
他有些答非所问:“猫头鹰的视力特别出色,脖子也很灵活,可以帮助它全面地观察周围环境。说来也是巧,当初为品牌命名的时候,根本没考虑这麽多寓意……”
黎念听得愈发云里雾里,某种猜测涌进脑海便一发不可收拾。
“所以你想说,韩凌霄和你都是‘鸱鸮’的创始人。”
谢持满意喟叹:“没错。”
“持?霄?好随意的取名方式,真能偷懒的,”黎念敏锐察觉到了盲点,忍不住吐槽,“你俩当初不会是报名了大学生创业创新项目,然後一不小心就做大做强了吧。”
聪明的头脑有时比肤浅直白的视觉刺激更能戳中谢持的兴奋神经。譬如现在,她明明没有化妆,穿着也一如既往地简朴日常,可他对这种精神上同频共振丶畅快淋漓的感觉简直迷恋到不行。
“准确来说,核心技术还是由韩凌霄在负责。我只是出了一点小钱,当了几年甩手掌柜,算是他的……天使投资人?
“後来韩凌霄改行去做新能源汽车,实在分身乏术。我也无心插手‘鸱鸮’的经营管理。这家公司换由别人掌舵就逐渐衰落了,现在业务变动,用滞销的无人机没事接点灯光表演,倒也能勉强维持现状。
“当然我没有滥用股东权利随便把机队偷出来玩啊,今天晚上的表演可是正儿八经付过报酬的。”
黎念眉眼间难掩失落:“就这样放弃掉事业,不会觉得可惜吗?”
谢持沉吟半晌,耐心和她解释:“没办法,这也是竞争的残酷所在。对手起步时间早,技术更加成熟,市场认可度也一骑绝尘。‘鸱鸮’纵然昙花一现,但于我们这些普通学生而言,要挑战强大的行业龙头,终究只是蚍蜉撼大树罢了。”
他联想到当下的境况,不禁感慨万千。从第一架国産大飞机总装下线,到未来实现大规模量産,一代代航空人前仆後继,为之付出不知多少心血。然而如今的万米高空仍被两家寡头垄断势力瓜分,在云谲波诡的国际形势中尝试破局的梦想仍然道阻且跻。
这条道路是他自始至终坚定选择的,哪怕隐姓埋名,零落成泥。一个人的力量或许微薄到可以忽略不计,但如果是千千万万人呢?不破楼兰终不还。
黎念没再多问,换了话题:“再说说你和乔清露是怎麽回事。虽然很不想承认,你的猫头鹰策略确实把我哄得很开心。”
谢持低低笑道:“荣幸之至。”
主菜剩得不多,被服务生尽数撤走。餐後甜点隆重登场,散发甜腻的芳香。黎念夹起一块裹满细砂糖的金黄色糖莎翁送入口中,蛋奶香在唇齿间迸开,馀韵绵长。
“乔清露和我出车祸,是在奔丧的路上。”谢持终于把久久憋在心里的话一吐为快。
这段开场白,他反复斟酌修改过无数次,怕有任何歧义引她误会。
黎念的反应也在他预想之中。
“天啊——”她大惊失色,“是谁去世了?”
“乔清露的爷爷,也是我最敬重的老前辈,乔大山先生。”
黎念对这个响亮的名字并不陌生。
乔大山,新中国第一代航空发动机专家,母校无人不晓丶德高望重的终身教授。
他是功勋,是典范,是高山景行,是远在天边的传奇人物。
竟也是某些近在眼前的人的至亲。
“乔清露那段时间在图卢兹小住,美其名曰收集创作灵感,其实就是在单方面打扰我的工作和生活。
“老先生去世後,我和她都接到了电话通知。当天图卢兹没有直飞京城的航班,只能从戴高乐机场出发。家里人要求我必须带着她一起赶往巴黎。
“高速路上行驶时,突然下起了大暴雨,视线根本模糊到看不清。她一直哭着让我开快点,甚至疯癫到要来抢夺我手中的方向盘。轮胎打滑,汽车失控侧翻撞向了路边的护栏,我们都受了很重的伤。”
“谢持,明明发生天大的事,你怎麽不告诉我……”黎念眼泛泪花,声音都在发颤,“如果没有乔清露自揭伤疤,你到底要假装无事发生到什麽时候?这样隐瞒过来猜忌过去,真的对我们都好吗?”
银质餐叉发了狠似的刺破桌布,她咬紧牙关忍耐,目眦欲裂不让泪水滑落下来。
“反正当时心痛和现在一样,没有任何区别……”
谢持叠好方巾,站起身来为她拭干眼角的水痕,面色凝重道:“对不起,是我不够坦诚。从你问我为什麽愿意和你结婚开始,我好像就一直在错误的道路上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