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浸在震惊中勉强抽身,叶采薇知晓她们两个,是看到她衣衫上污糟不堪的血迹,以为她遭了大难。
她颓然摇头:
“我……是我,我用发簪捅了容津岸,这些,这些都是他的血。”
问鹂和见雁面面相觑,震惊无以复加。
叶采薇一身的精气被抽干,颓丧得快要站立不住,她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淡淡道:
“你们两个,只顾着关心我,你们自己呢,在这里可有受什麽委屈?”
两个婢女同时爽快地摇头,她们被关在这里,是有嫌疑丶受到了牵连,先被提审的那些人,要麽是负责秋闱的官吏,要麽是贡院里的考生,还轮不到她们。
叶采薇心头安慰了许多。
她们将叶采薇引至牢房的角落,那里是两人花了不少的心思开辟出来的地方,相对干净舒适一些,能少受点委屈。
谁知刚刚坐下,隔壁号房就传来人声:
“冤枉啊!冤枉啊!青天大老爷,我真的是冤枉啊!”
凄厉带血,仿佛痛彻心扉。
叶采薇蹙起了眉头。
而见雁却朝着那个方向淡淡瞥了一眼,小声嘟囔:
“从我进来第一天,他就在喊冤。他明明是被逮到现行的,多少双眼睛都看得一清二楚的,这冤屈都能喊得出口,还这麽坚持,喊得理直气壮,这世上厚颜无耻的人,也太多了!”
叶采薇目光低垂,反复搓着自己的手,手心的那些血迹,却怎麽也搓不掉。
是在时刻提醒她,提醒她的所作所为吗?
“有些人真是……跟他关在一起的那个,就有自知之明得多,从来不喊冤。”
见雁一面说一面拉住了叶采薇的手,掌心贴住,阻止她徒劳的动作。
“哦不对。”她想起了什麽。
“第一天来的时候,我听他说什麽错了错了放错了,也不知道在说什麽。”见雁摇了摇头,“不过就这一次,後面没有了,他们这些做坏事的人,说出口的话根本就不可信。”叶采薇点头,也不知是在附和见雁还是想到了别处。
另一只手心一暖,是被问鹂握住。
她觉得自己被光华笼罩,一点一点融化。
“说到底是我,是我害了你们。如果不是我心软,你们根本不会平白遭遇这牢狱之灾……”
叶采薇一手抓着见雁,一手抓着问鹂,心脏微弱地跳动,因为愧疚而闷闷发痛,愈演愈烈,
“我就不该来应天的,我不该心软来应天的。”
若不是她顺水推舟被容津岸带到应天,哪里会发生这麽多的事?
两个婢女一左一右抱住她,都觉得她在为自己捅伤了容津岸而悔恨担忧。
其实,这五年来,哦不对,是这八年以来,她们都看得清清楚楚。
叶采薇是个极重感情之人,容津岸于她太重要了,藕断丝连,即使再硬撑几年,也未必能够真正忘记。
两人说了些不碍事之类安慰的话,又互相看了一眼,小声说道:
“姑娘放心,容大人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叶采薇唇角发苦,她不知道该回答些什麽。
“他若死了,我用我这条命赔他就是。”
良久,她幽幽开口。
这次换作了问鹂和见雁,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无可避免陷入沉思,因为婢女们的安慰,她又想起了容津岸。
已然清醒了几分。
其实今天他的话有些怪,两人一见面时,他一改先前黏腻的态度,坚决要她离开府衙,似乎不想让她沾染此事。
是他早已料到会有万建义的牵连,提前让她远离是非吗?
可是她心系见雁和佟归鹤,又怎麽可能会甘心离开呢?
还有今天,他去而复返的挑衅,又是怎麽一回事呢?
过了这麽多年,不仅他不了解她,她也还是不了解他。
牢狱中暗无天日,不见天光。
昏暗和潮湿,发霉的气味将她身上的血腥气彻底掩盖,混杂着饭菜的馊味丶排泄物和呕吐物腐烂的臭味;黑黢黢的老鼠走街串巷,蜘蛛丶蟑螂丶蜈蚣,还有无数叫不上名字的虫子,尽情狂欢。
喊冤声和被严刑拷问後的惨叫声不停,还有操着南腔北调丶乱七八糟的对话和对骂,狱卒极度不耐烦又狠毒的呵斥,在这被未知的恐惧笼罩的牢房里,被放大成了地狱催命的音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