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琛心急如焚,不停思考对策,小眼珠乱晃,忽然看到茶寮的小二,捧了满怀的干柴,嘴里嘟囔着不满。
似乎是主竈台那边出了点小问题无法继续,而那边的客人又要得急,他只能赶紧另外生火烧水。
叶琛灵机一动,脑中浮起了一个对策。
但还缺了个关键的……
他眨了眨眼,却又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也正在走进这茶寮。
***
佟归鹤的心情无比复杂。
无辜蒙冤又被彻底洗去,还得到了确切的消息能有新的机会再次秋闱,父母不辞辛苦赶来应天,也到底与他欢聚,皆大欢喜。
他原本应当劫後馀生的庆幸,满怀期待,前路否极泰来。
但一餐所有人都欢天喜地的答谢宴,让他备受打击,偏偏心头的苦闷也无处倾吐,只觉得了然无趣。
整整一夜,辗转难免,外面的天色将青未青的时候,他起身,简单梳洗,随意收拾了自己所剩不多的行囊。
给还在隔壁熟睡的父母留了一封信,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丢下书童,独自离开。
理智告诉他,现在该立刻返回东流准备秋闱。
但他现在全无心境。
金榜题名固然是平步青云的开端,也固然足以光宗耀祖,可一直以来,支撑他能不惜一切代价全力以赴应试的,是心中烈燃不灭的热望。
只有科举高中,那个他借着玩游戏的时机在衆人面前说出口的决心,才会被真正实现,他曾暗暗发誓,一定要实现。
一场舞弊案,打破了他所有的幻想。
事已至此,他只想在外面好好散心,几日之後,再慢慢回东流,面对他不愿面对的一切。
应天城大,他现在城内逛了逛,不知自己走到哪个城门,随意出了城,漫无目的地信步。
不知不觉,他拐上了一条僻静的小道。
此时日头早已经高高挂在头顶,秋後的阳毒,火辣辣晒得人闷汗滚滚,佟归鹤见路边有个歇脚的茶寮,想了想,进去随便喝两口热茶也好。
茶寮里人来人往,他望了望,找了个位置坐下,正要招呼小二点茶,眼前一个身影突然闪过,然後一个小团子大剌剌地扑到了他的怀里。
这是哪家的孩子?如此调皮捣蛋?
同时,耳边又响起骚乱,“走水啦!走水啦!”
几乎眨眼之间,火势越来越大,全是干货的小小茶寮乱作一团。
客人来自天南地北,贩夫走卒小生意人居多,纷纷护起自己的行囊和货物退到茶寮外,也有热心肠的,和店家小二一同参与灭火。
“佟大哥!有坏人!”佟归鹤怀中的孩子对着他的耳朵直喊,把佟归鹤被乱局冲击到茫然不知所措的心神,一下喊了回来。
他这才看清,怀里的孩子,竟然是叶琛!
“佟大哥!有坏人!”叶琛紧紧抱着他,再次对着他的耳朵喊,小小的手指指着茶寮起火的後方。
佟归鹤来不及震撼,循着叶琛的手看过去,那里有几个凶神恶煞的大汉,手中提着的刀寒光凛凛,他们正凶着脸四处搜寻着什麽,应当就是他怀里的叶琛。
馀光里,佟归鹤又见不远处一队官兵模样的男丁正赶过来,看打扮像是应天城附近巡逻的卫队,听到这边有火情,立刻应声支援。
于是,佟归鹤连忙把叶琛护在怀里,不让歹徒发现,奔到官兵面前,他还没开口,叶琛却当即坐了起来,转向身後,手指过去:
“那几个提刀的,是早些时日被徽州知府通缉的流寇,小民落在了他们的手上,为逃命不得已放火烧了茶寮,赔偿的事小民将一力承担,还请几位官爷为民除害!”
叶琛口齿伶俐,声音却很小,明显担心让歹人听见,打草惊蛇。
而很快,流寇被官兵捉拿归案,茶寮里的火也顺利被扑灭。
佟归鹤几乎目瞪口呆,因为他亲眼看到叶琛从略有些松乱的发髻中掏了掏,掏出两枚米粒大小的金珠,放在那狼狈不堪却怒火冲天的茶寮老板手上:
“这些,可够赔偿店家你的损失?”
那茶寮老板原本为这飞来横祸气得七窍生烟,一看始作俑者是个稚童,更是暗叫晦气,谁知转眼,这稚童有模有样自己拿了赔偿给他。
他在此做生意已经超过了十年,早已见惯五湖四海各色人等,却第一次遇到这样早慧的稚童,掂量了一下两枚金珠的分量,心里略一粗算,便笑着收下,又招呼佟归鹤和叶琛在干净完好的桌椅旁坐下,让还在手忙脚乱收拾残局的小二重新烧水,沏壶好茶来。
重新坐定,佟归鹤的心中百转千回。
震惊,疑惑,感叹,不一而足,有很多话想说,叶琛却先开口道谢:
“幸好遇到佟大哥,不然我也不知道该怎麽脱险!佟大哥你不知道,那几个流寇手段残忍,没办法进应天城,就要抓无辜的商旅来灭口,乔装成他们!幸好遇到佟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