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山雪樊笼
阮窈亦愣了愣,随後身子一扭,忙不叠地溜下去,手慌脚乱就向着门外跑。
然而下一刻,她的手臂又被人攥住了。
她下意识把手向回扯,他却不容她挣开。
裴璋紧紧抿着唇,眼底的欲色被冷意所覆,目光落于她的胸口,缓声道:“衣带。”
对上他的眼,阮窈心中莫名一颤,嗓子也不禁发干。
再循着他话中所指看去,才瞧见自己衣襟松散,系带不知何时,也被他解去了大半。
一想及自己险些就这般衣衫不整地跑出去,她愈发羞愤。
而阮窈的腰肢被他紧揽着,眼见裴璋另一只手还想来拉裙带,她的呼吸骤然变得湍急而短促,整个人都被恐慌控制,下意识便用力推打他。
他长眉蹙起,漆黑的眸锁住她,却没有再说什麽,而是骤然松开了手。
她却收不住力道,不由自主向後跌去,狼狈地摔坐在裴璋腿旁。
书房内铺有绒毯,可她挣得太用力,这一下摔得不轻,鼻尖顿时发酸,眼泪也涌了上来。
竭尽全力压抑着的愤恨像是淬了毒的火,顷刻间便将她本就不多的理智烧得灰飞烟灭,只在肺腑中留下怨毒的沉渣。
一旦想到自己往後馀生兴许都要像牲畜一般被绑在此人身侧,阮窈没有办法就此冷静。
“不要这样对我……我不是你的玩物!”她失声哭道。
阮窈近乎有些想自暴自弃了,方才因他的撩拨而生出的异样,则更让她脑袋嗡嗡地响。
这座山寺于她而言,实算不得什麽美好的回忆。
当初费了莫大的力气才得以攀附着眼前人回洛阳,谁料一夕之间又被带了回来,便连抗争都不能。
那她从头到尾所做的一切,岂不都是个笑话吗?如今沉冤虽解,父兄却下落不明,任谁都知道凶多吉少。而她又不得不与阿娘生生分离,兴许还要困死在这个华美的樊笼中。
“你出身高门,又手握权柄,想要什麽都是易如反掌,为什麽非要勉强我不可?这般勉强,又有何意趣可言?我和你不同,我什麽都不剩了……” 阮窈哭得面颊涨红,吐出的每个字都在颤抖:“我连家都没有了,如今只有阿娘……求你放我走,放过我。”
泪眼迷蒙之中,裴璋也缓缓蹲下身来,沉默了许久。
“可你已是我的人……”他看着她,再开口时,嗓音沉而静,却话语中并无恼怒。
阮窈见他并不生气,抽噎了两下,手指紧紧地攥在一起,指尖掐得发白,低声道:“我会忘掉这段日子以来的所有的事,也不需要你对我负责。”
他用黑沉沉的眼盯了她许久,随後一言不发地起身。
很快有微低着脸的侍女进了书房,俯身将手中端着的漆盘轻置于阮窈身前。
她茫然地擡眸望过去,随後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停滞了,只有嘴唇颤抖得厉害。
漆盘中是短匕丶白绫,及暗棕色的小瓷瓶。
“我一生极少有後悔之时。”裴璋的嗓音很淡,话语近乎像是某种温和的叹息,从他的唇中溢出。
“去司州时,我将你独自留于洛阳,险些让你因我而身死,而後每每想来,总是追悔。觉今是而昨非,你既已经属于我,自不该再与我长别。可倘若你当真痛苦至此,不论如何也不肯留在我身边,我亦会成全你。”
他一席话说得极为缓慢,吐词也如玉石坠地,一如既往的沉澈。
然而阮窈心头唯有恐惧,仿佛浑身的骨头都在瑟瑟发抖,後颈的汗毛也根根倒竖。
“窈娘,我不逼你。”他极轻地笑了笑。
“你自行取舍便是。”
他似是有用之不竭的耐心,也并不催促一字,只是静静地盯着她。
阮窈的泪水堆积在眼中,却被裴璋的话吓得生生无法坠下,额角也渐渐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书房内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一下又一下,重如擂鼓。
阮窈极缓慢地眨了眨眼,视线反倒更为模糊不清。
她想要站起身,腿脚却像是一摊烂泥,使不上气力。
裴璋察觉後,默了默,继而俯下身,温柔地抱起她。
阮窈哽咽着将脸埋入他的颈间,“我知错了……”
几串眼泪扑簌簌落下,打湿了这片淡青色的衣料。
他耐心地为她系好衣带,又用巾帕拭净眼泪,才温声道:“既想好好活着,就莫要再使性子。”
侍女端上新的牛乳时,阮窈眼睛仍微微红着,却什麽也没再说,只是在裴璋的注视之下,一口又一口地慢慢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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