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恶紫夺朱(十二)这种陌生的枪械和纸……
这两杆火枪,长者与鲁密铳外形相近,却没有拖曳在外的火绳,相反,一个支棱在外的鹰嘴龙头格外引人注目。短者是长约15寸的三眼铳,其枪身由三支单铳绕柄平行箍合而成,形成一个鲜明的“品”字。
两杆火枪皆硬如冷骨,红若熔铁,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初时,孔有德也被明州军火枪营如臂使指的整齐划一吓了一跳,可当他看清火枪营所携带的武器时,心头的大石便落了下来。
——火铳罢了,装模作样。
也无怪乎孔有德对火铳颇为轻视,他本人便是使用火铳的行家,不仅如此,清朝入关时的红衣大炮丶各式火铳火器的装备,孔有德也出了不少的力气。正是因为太过熟稔,孔有德对火铳的优缺点如数家珍,自然也知道在这种对战环境中使用火铳,无异于以卵击石。
与弓箭相比,火铳的确是威力巨大,对己方的札甲也有毁灭性的打击。但是火铳的装填过程实在是太慢了,程咬金尚有三板斧,可是火铳却只有一板斧。第一轮射击完毕後,漫长的装填动作会将本来创造的优势丧失殆尽。
所以,如果让他来布阵,在步兵与骑兵对冲之时,他是绝对不会选择火铳这种武器的。更何况,赵明州的火枪营,只有三排直愣愣的火枪手,没有防御,没有後援,没有长柄武器对抗奔马的撞击,这五百个火枪手不就是飞蛾扑火吗?
只要他的骑兵抗住最开始的一波火力,冲到火枪手身前,剩下的就是瓮中捉鼈了。
孔有德看到的问题,李成栋自然也看到了。
“将军!”见赵明州只安排了五百名火枪手列阵,李成栋有些急了。他手下有此次进军泉州的唯一一支骑兵队伍,虽然人数很少,但也能扛一波孔有德的冲锋。“让我的人上吧!”
赵明州安抚地笑了笑,冲李成栋做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可是……”李成栋压低了声音,“火枪营的人数实在是太少了,只要孔有德扛住了前面的火力,那就是羊入虎口啊!”
“羊入虎口?”赵明州终于将目光从前线阵地上移开,凝在了李成栋的脸上,“李将军,还记得我对你说过什麽吗?”
“在你认为你对对方了若指掌的时候,就是你必输无疑的时候。”
赵明州转过头,微风卷起了她的额前的碎发,如同瓜叶菊的花瓣飘在风里。她翕动双唇,轻而又轻地吐出一句:“孔有德,你输了。”
几乎是在同时,孔有德挥刀大喊:“全军冲锋!”
火枪营营长李攀全神贯注地凝视着两队之间逐渐缩小的距离,右手高高举起。她能清晰地听见队伍中传来的吞咽唾液的声音,那应该是来自队伍中从未上过战场的新兵。
海寇罗明受总说,火枪营是明州的亲闺女。对于李攀而言,火枪营就是她的命。今日,她就要带着她的火枪营,接受战争的检验。
近了。
近到能看清对方骑兵趴伏加速的姿态,能看清他们铁盔反射的寒芒,甚至能看清他们刀柄上篆刻的纹章。
两军之间的距离尚有不足三十米。
但是李攀高擎的右手没有丝毫的颤动,身後的火枪营亦静重如山。哪怕有的新兵牙齿已经开始打战,发出“咔哒咔哒”的磕碰声,他们平端着火枪的手臂也没有丁点儿偏移。
更近了。
近到能看清对方骑兵愤怒呐喊的表情,能看清他们马蹄飞溅的沙尘,甚至能看清他们眼中燃烧的战意,那是一种混合着恐惧与决心丶对胜利渴望的复杂情绪。马匹的呼吸声与蹄铁敲击地面的节奏,如同战鼓一般,在双方阵前回荡,逐渐汇聚成一股无法忽视的压力,压迫着每一个人的神经。
两军之间的距离已经不足二十米了。
李攀深深呼出一口气。稳住,稳住……
十九米。
十八米。
就是现在!
李攀的右手倏地挥落,一声银瓶乍破的清喝从胸腔喷薄而出:“放!”
火枪营的士兵们几乎同时扣动了扳机,近百道火光划破天际,伴随着震耳欲聋的枪声,子弹如同暴雨般倾泻向敌方骑兵。冲在最前面的最前面的骑兵几乎是在瞬间就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
原本奔驰如风的战马,被火枪的铅弹钉在半空,在短暂而荒谬的滞空後,发出凄厉的嘶鸣。
有的马腿被打断,混合着鲜血的断骨如同匕首般飞射而出,马身瞬时矮了下去,痛苦地倒在地上,翻滚挣扎。马背上的骑手也随之摔倒,徒劳地在半空中调整着姿势,最终被自己的坐骑压在身下,动弹不得。
有的骑手被迎面而来的子弹射中面门,防护的铁盔被击穿,鲜血和着脑浆崩溅如雨。整个人还呈现着奔跑的姿态,脑袋却颓然垂了下去,当场毙命。
哀嚎声丶惨叫声此起彼伏,与火枪的轰鸣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惨绝人寰的乐音。
孔有德的嘴巴情不自禁地张大了。
他不得不承认,他小觑了明州军火枪的威力。
一直以来,明清部队使用的都是火绳枪,射手在发射前需要将火药和弹丸装填入枪管中,并点燃火绳。当火绳燃烧至火药池时,即可点燃引火药,击发弹丸。即便是最为先进的鲁密铳,也没有跳出火绳枪的窠臼。可赵明州的火枪……怎地没有火绳呢!?
不仅没有火绳,威力还格外巨大。不仅威力格外巨大,似乎瞄得还特别精准。
看着前线挣扎哀嚎的士兵,孔有德狠狠一咬牙。
——就算是再厉害,也无非是新式样的火铳罢了!又能翻出什麽天去!只要我的骑兵够快,只要他们压上去……
“继续冲锋!”孔有德嘶声大喊。
闻言,站在队伍前列的李攀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她同时下达了两个口令。
“装弹!放——”
“唰啦”,第一排的士兵迅速蹲了下去,他们从腰间悬挂的子弹袋中摸出一枚子弹,放在唇边轻轻一咬,将子弹中的部分火药倒入火枪的药池之中,再将子弹塞入枪膛,用长长的通条一推,原本耗时漫长的装填工作就在两个呼吸之间完成了!
“那是……什麽啊!”孔有德哪里见过这种陌生的枪械,爆发出一声近乎咆哮的吼声。可惜,他身边的将领没有人能够回答他,毕竟,这种陌生的枪械和纸壳子弹要到1812年的法国才能初现端倪。
回答他的,只有第二排士兵的火枪齐射。
“砰——砰——砰!”